齐拉诺夜总会的枪声(第8/14页)

他戴上干燥的帽子,穿上粗花呢外套,走回914号房。

房门可疑地半开着。他轻敲一下,闪进房内,把门关上,走进客厅,看向琼·阿德里安。

她坐在长沙发上,脸色焕然一新,松松垮垮的深紫色睡衣外面套了一件中式外套。一缕湿漉漉的头发耷拉在一边太阳穴上。她精致平静的面容如同浮雕的宝石,即使倦容那也是青春少艾的。

马尔文说:“来一杯?”

她的动作不置可否。“行啊。”

他拿出酒杯,把威士忌和冰水掺在一起,走到长沙发边。

“他们还扣着塔戈?”

她的下巴微微前倾,盯住自己的酒杯。

“他逃走了,半路把两个警察撞到墙上。他们喜欢这家伙。”

马尔文说:“关于警察,他还有得学。明天一早,照相机都会为他架设好。我能想到一些漂亮的标题,比如:知名拳手开枪也快。杜克·塔戈把人贩子送入地狱。”

女孩喝着酒。“我累了,”她说。“脚还发痒。我们来谈谈你的要紧事儿吧。”

“当然。”他翻开烟盒,拿起一支举到女孩下巴下。她摸索着接过烟,这当口男人说道:“在你点烟的时候,告诉我你为什么开枪。”

琼·阿德里安的双唇抿住烟,低头凑向火柴,深吸一口,脑袋向后甩去。眼珠的色彩慢慢苏醒,抿紧的唇线划出一个浅笑。她没搭话。

马尔文看了她一分钟,酒杯在两手间交换。接着,他直勾勾地盯着地板,开口道:“枪是你的——下午我在这里捡起过这把枪。塔戈说他是从屁股袋里掏出的枪,那就是全世界最慢的掏枪了。他当然有可能开了两枪,足够杀死一个人,这人竟然来不及从肩套内取出手枪。胡说八道。但是你在包里放了把枪,你知道枪手是谁,你可以搞定。这人是监视塔戈的吧。”

女孩冷淡地说:“我听说你是私家侦探,还是一个政客头目的儿子。城里的人说起你,似乎有点怕你,害怕你认识的人。谁唆使你来跟踪我的?”

马尔文说:“他们不是害怕我,天使。他们只是像这样谈论,来观察你的反应,看看我是否牵涉其中,诸如此类。他们并不知道所有的事。”

“关于整件事,他们知道得已经足够多了。”

马尔文摇头。“警察绝不会相信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消息。精心编织的故事,他们早已司空见惯。我相信麦克切斯尼的智慧已经认定是你开的枪。他此刻已经知道塔戈的手帕是否和枪一起放在口袋里的。”

柔软的手指丢掉吸了一半的香烟。窗帘随风打了个转,吹动了烟灰缸中松软的烟灰。她慢慢开口:“好吧。我开的枪。经过了下午的事,你认为我还会犹豫吗?”

马尔文揉搓起耳垂。“我太过掉以轻心了,”他柔声道。“你不知道我心里装的是什么。有些事发生了,一些肮脏的事。你以为那个枪手是来要塔戈的命?”

“我这么认为——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开枪杀人。”

“我认为或许只是恐吓。就像另一桩恐吓。毕竟,夜总会这地方并不适合逃跑。”

她尖声道:“他们不会查这些下三滥的勾当。他本可以全身而退。他当然是要杀人。还有,我当然没有让杜克替我顶罪。他只是从我手中夺下枪,主动开了一枪。这有什么关系?我知道最后一切都会有个了结的。”

她魂不守舍地戳动仍在烟缸里面燃烧的香烟,两眼低垂。过了会儿,她似是喃喃自语:“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一切?”

马尔文的目光扫向一边,头没有动,直到可以看见女孩脸颊和喉咙刚毅的曲线。他的声音闷闷的:“申韦尔牵扯其中。和我一同出现在齐拉诺夜总会的小伙子跟踪申韦尔到他的藏身处。申韦尔开了枪。他死了。他死了,天使——只是个男孩,在这幢公寓上班。托尼,一个公寓领班。警察还不知道这事。”

电梯门的叮当声穿过沉寂的走廊变得滞重。雨中的林荫大道响起凄厉的喇叭声,余音缭绕。女孩突然向前一软,倒向一边,横在马尔文膝头。她的躯体呈侧卧,背部几乎是倚着男人的大腿,眼睑跳动。眼睑上细小的蓝色血管在柔肤下面微微凸起。

他的双臂慢慢地虚抱住她,然后用力将其抬起。他扶起女孩的脸庞凑向自己,在其嘴角印下一个吻。

女孩睁开眼,茫然直视。他又用力亲了她一下,然后让她在沙发上坐直。

他平静地说:“这不简简单单是出戏,对吗?”

她跳起来,转个圈。声音低沉、紧张、愤怒。

“你这人真可怕!就像——魔鬼。你来到这里,告诉我另一个人被杀了——接着你吻了我。这不是真的。”

马尔文回答的声音单调枯燥:“任何一个男的突然爱上了另一个人的女人,他总是有点可怕的。”

“我不是他的女人,”她不耐烦地表示。“我甚至都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你。”

马尔文耸肩。两人充满敌意地对视。女孩咬紧牙齿,用近乎粗暴的语气说:“滚出去!我没法继续和你说话。我受不了你。你能离开吗?”

马尔文说:“为什么不?”他起身,穿过房间,拿上帽子和外套。

女孩发出凄厉的抽泣声,她快步穿过房间,走到窗边,一动不动地以背示人。

马尔文看着她的后背,走到她身旁,目光停留在后颈的秀发上。他说:“你究竟是为什么不让我帮助你?我知道有问题。我不会伤害你的。”

女孩对着身前的窗帘怒吼道:“给我滚!我不需要你的帮助。离开,离得远远的。我不想再看见你——永远。”

马尔文慢悠悠地说:“我认为你需要帮助,无论你喜欢与否。写字台上相框里面的男人——我觉得我认识他。而且,我认为他没有死。”

女孩转身,面如白纸。她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双眼。她的呼吸声变得滞重、刺耳。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她说:“我认栽了。栽了。你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马尔文举起一只手,手指缓缓滑过女孩的脸颊,紧绷的下巴形成的弧线。他的眼睛闪烁着无情的棕色光芒,嘴唇含笑。一个狡猾,可以称为欺诈的笑容。

他说:“我搞错了,天使。我并不认识他。晚安。”

他穿过房间和小小的门廊,打开房门。房门开启之际,女孩攥住窗帘,慢慢用它擦拭脸庞。

马尔文没有关门。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两名持枪男子。

两人站得离门很近,似乎正准备敲门。其中一人身材粗笨,神情阴郁。还有一个是白化病患者,两眼血红,脑袋狭窄,被雨水弄湿的帽子下面露出雪白的头发。他有一口又细又尖的牙齿,咧嘴一笑就像只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