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第8/13页)

我们便各自坐了下来。

“日落”一口气喝完了酒,俯身将酒杯放在地板上,起身时手上握着他的柯尔特手枪。

在这突如其来的冰冷沉默中,我听到了麦德大口饮酒的吞咽声。女孩的嘴角抽搐着,仿佛随时会笑出声来。接着,她向前探了探身子,左手举起酒杯,放在她的包上。

“日落”的嘴唇慢慢地抿成了一条细薄的直线。他缓慢而小心地说:“烫脚人,对吧?烫伤了我伙伴的双脚,是吧?”

麦德呛了一口,摊开他那肉乎乎的手掌。柯尔特手枪对着他晃了晃。他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抓着膝盖骨。

“真是够差劲的,”“日落”继续疲惫地说。“烫别人的脚逼供,然后直接进了他同伙家的客厅。你们不会是想在这儿系上圣诞彩带吧。”

麦德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吧。你要我们怎么补偿?”

女孩浅浅地一笑,不过并没有吭声。

“日落”咧着嘴,“绳子,”他温柔地说。“用浸了水的绳子绑住你们,打上死结。接着我和我的伙伴出去抓萤火虫——这就是你们的珍珠了——接着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他顿了顿,左手在喉咙前比划了一下。“喜欢这个主意吗?”他瞥了我一眼。

“不错,不过别大动干戈,”我说。“绳子在哪儿?”

“在衣柜里,”“日落”答道,他指了指角落里突出的把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经过了几堵墙。麦德突然发出一阵轻轻的呜咽,双眼一翻,身体直直地从椅子上向前倒下,昏死过去。

这突发的变故影响了“日落”。他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可笑的事。他的右手猛地一转,柯尔特手枪向下指着麦德的背部。

女孩偷偷地将手伸向挎包的下方,她将包向上提了一英寸。手枪夹在一个特制的夹子上——正是那把“日落”以为放进了包里的枪,手枪在一瞬间开火了。

“日落”咳了一声。他的柯尔特手枪发出低沉的枪响,麦德刚才坐着的椅子背部掉下了一片木头。“日落”手上的枪掉落在地,他的下巴抵住胸前,眼睛还挣扎着往上看,两条长腿在身前摊开,脚跟在地板上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他就那样瘫坐着,四肢无力,下巴顶在胸前,眼睛向上翻,像腌核桃一般死气沉沉。

我伸腿踢开多诺万小姐身下的椅子,她重重地跌倒,滚向一侧,弯曲着柔软的双腿,帽子歪到了一边。她尖叫了一声。我踩在她的手上,然后迅速移动,将手枪踢出阁楼。我前去翻找她的包——以防里面还有其他手枪。她朝我大声尖叫。

“起来,”我大吼道。

她缓缓地站起身,一边咬着嘴唇一边后退,眼神粗鲁,突然就变成了一个陷入困境、气急败坏的捣蛋鬼。她不断后退,直到贴到了墙边。她那张可怕骇人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我低头看着麦德,走向一扇紧闭的门。门后是浴室。我反转钥匙,向那女孩做了个手势。

“进去。”

她在地板上拖着僵硬的步子,经过我身前,几乎擦到了我。

“听着,私家侦探——”

我将她推进门里,砰地关上了门,转动钥匙上了锁。如果她想要跳窗的话,我并不介意。我已经在下面观察过窗户了。

我走向“日落”,摸了摸他的身体,碰到了他口袋里一串硬邦邦的钥匙。我小心翼翼地拿出钥匙,尽量避免把他从椅子上弄倒。我没有再找其他东西了。

钥匙圈上有汽车钥匙。

我再次看了一眼麦德,注意到他的手指苍白得像雪一样。我走下黑漆漆的狭窄楼梯,来到了门廊,绕到了房子的另一侧,钻进车棚底下那辆破旧的旅行车。用钥匙圈上的一把钥打开了点火锁。

汽车扑哧了好一阵才启动,我把车沿着烂泥车道倒到了路沿。我没看见也没听见房子里有任何动静。房子边上和后方那些高大的松树无精打采地抖动着树枝,透着寒意的太阳透过树枝断断续续地洒下阳光。

我驾车返回国会大道,速度要多快就有多快,路上经过广场和斯诺夸尔米酒店,过了通向大西洋和韦斯特波特的大桥。

9

汽车飞速行驶了一个小时,穿过了稀疏的林地,途中还停下加了三次水,还有一次停车是因为发动机漏油,这声音让我仿佛身处汹涌的海浪之中。白色的公路宽阔通畅,路中央画着黄线,绕过一座小山的侧面,远方一片建筑群在闪闪发光的大洋前方若隐若现,此时出现了岔路。左侧岔路的路标写着:“韦斯特波特——9英里”,而且不是通向那些建筑物的。这条路穿过一座锈迹斑斑的悬臂桥,而后进入一片被狂风肆虐过的苹果园。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我终于吭哧吭哧地驶入了韦斯特波特,这是一片狭长的沙地,后面隆起的沙丘上布满了零星的小木屋。沙地的尽头是狭长的码头,码头尽处停着一排帆船,半升起的船帆拍打着孤零零的桅杆。远处的海面上有一条浮标航道,还有一条不规则的长线,那里的海水不断冲刷着隐藏在水下的沙洲。

沙洲的远端就是连接日本的太平洋了。这里是海岸线上最后一个哨点,也是人们在美国大陆所能到达的最远的西端。这里也是一个有前科的罪犯最理想的藏匿地点,带着两颗偷来的、如小土豆般大小的珍珠——前提是他没有仇人的话。

我将车停在一个小木屋前,院子里有块牌子写着:“供应午餐、茶点和晚餐。”一个长着一张兔脸、满脸雀斑的小个子男人,正挥舞着草耙驱赶两只黑色的小鸡。那两只小鸡似乎把他赶了回去。“日落”的汽车还在吭哧吭哧喘气时,他转向了这边。

我下了车,穿过一扇小门,指了指广告牌。

“有午餐吗?”

他将草耙扔向小鸡,在裤子上抹了抹手,斜着眼打量我。“我老婆弄起那块牌子的,”他用一种顽皮的声音向我悄悄说道。“其实只有火腿和鸡蛋。”

“有火腿和鸡蛋就够了,”我说。

我们走进屋子。屋内摆着三张桌子,上面铺了带花纹的油布,墙上挂着几幅彩色石印画,壁炉架上一只玻璃瓶中装着一艘装备齐全的船模。我坐下来。男主人穿过一扇转门离开了,有人在朝他大吼,从厨房里传来了油锅的滋滋声。他回来时,从我身后在油布上放下了餐具和餐巾纸。

“现在喝苹果白兰地太早了,是不?”他喃喃低语道。

我告诉他这是大错特错的。他又一次走开了,回来时拿着玻璃杯和一夸特清澈的琥珀色液体。他与我一起坐下,倒上了酒。厨房里一个洪亮的男中音正演唱着“克洛伊”,声音盖过了油锅的滋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