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风(第11/16页)

“好吧,”他说,一面用力地把右手插在紫袍的口袋里。“这么说,你来是为了科尔琴科小姐的车。接着往下讲。”

我挤开那个女人,朝他走去。她向后缩去,背靠着墙,手掌摊开贴在墙上——活脱脱一个中学剧团的茶花女。那只长长的烟嘴此刻空躺在她的脚趾边。

就在我离他还有六尺远的时候,大块头男人不慌不忙地开口了:“你就站在那里说话,我听得到。别激动。我这只口袋里有把枪,我可是专门费了点功夫才学会打枪的。那辆车怎么了?”

“借车的那人没法自己来还了,”我说,一面将那张还握在我手里的名片递到他面前。他只是草草瞟了一眼,便又将目光移回我身上。

“那又怎样?”他问道。

“你一向这么凶悍吗?”我问道,“还是说,只有在你披上睡袍的时候才这样?”

“他为什么没法亲自把车送来?”他问道。“别说废话。”

那个黑发女人在我身旁发出一声捂在了嘴里的叫喊。

“没事,亲爱的,”男人说。“我来应付。你进去吧。”

她无声地从我俩身边溜过,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那道珠帘后面。

我等待了片刻。大块头男人纹丝不动。他看上去没有丝毫的不安,沉稳得就像是一只正在晒太阳的蛤蟆。

“他没法亲自把车送来,因为有人把他干掉了,”我说。“让我们来瞧瞧你怎么应付吧。”

“是吗?”他说。“你有没有带他来证明你说的话?”

“没有,”我说。“但你要是愿意打上领带,戴上礼帽的话,我这就带你过去,指给你看。”

“喂,你刚才说你是谁?”

“我什么也没说。我猜你也许识字,”我再次把名片递到他眼前。

“哦,没错,”他说。“约翰·达尔莫斯,私人调查员。哦,啊。这么说,我应该跟你走一趟,去见谁?为什么?”

“也许他偷了你们的车,”我说。

大块头点点头。“这想法有理。也许吧。那人是谁?”

“一个棕肤小个子,口袋里有你们的车钥匙,把车停在了伯格伦德公寓旁边的街角处。”

他细细揣摩了一番我的话,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窘迫的神色。“你手头有牌,”他说。“牌不多。但有几张。我猜警察局今晚该是要开聚会了。这么说,他们的活儿都是你在替他们干。”

“唔?”

“照我来看,这名片上的头衔可不就是私家侦探嘛,”他说。“门外面是不是还等着几个条子?那几位是不是太害羞了,不敢进来?”

“不,只有我一个。”

他咧嘴一笑,古铜色的皮肤上隆起一道道白脊。“这么说,你发现了一个死人,拿了他的钥匙,找到一辆车,开着车就上这儿来了——就你一个人。没有警察。我说得对吗?”

“一点不错。”

他叹了口气。“我们进去吧,”他说道。他一把将珠帘扯开,让开一道口子,让我进去。“说不定你有什么想法值得我听听。”

我从他身边走过,他转过身来,拿那只沉甸甸的口袋对着我。直到我走到他跟前,我才注意到他的脸上渗出了一粒粒汗珠。也许是热风的缘故吧,但我看不像。

我们走进了这栋房子的客厅。

我俩坐了下来,隔着一片黑黢黢的地板对望着彼此。地板上铺着几块纳瓦霍印第安人的小毯子、几块深色的土耳其小地毯,这些连同几样装着厚厚软垫的沙发桌椅,共同构成了室内的装潢组合。房间里还有一个壁炉、一架小型卧式钢琴、一扇中国屏风、一只柚木座上的中国灯笼,还有花格窗上的一副金丝网窗帘。向南的窗户敞开着。一棵树干上刷了白石灰的果树在纱窗外猛烈摇摆着,为对街传来的噪音再添了几分嘈杂。

大块头男人慢吞吞地靠坐在一把织锦软椅上,穿着拖鞋的双脚架在脚凳上。他的右手还放在我俩见面时的位置上——紧挨着他的枪。

那个黑发女人在阴影中晃悠着,一只酒瓶在“咕咚咕咚”,那对教堂铜钟在她的耳畔叮当作响。

“没事的,宝贝儿,”男人说。“一切尽在掌控中。一个人干掉了另一个人,这小伙子觉得我们或许会有兴趣听一听。坐下吧,放松点儿。”

姑娘一仰头,顺着喉咙灌下了半杯威士忌。她叹了口气,说了句“该死”,声音貌似漫不经心,然后在一只长沙发上蜷成了一团。她占满了整只沙发——那双腿尤为可观。十只金灿灿的脚指甲从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冲我眨着眼。从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了。

我掏出一支烟——没有吃子弹——点着,继续讲我的故事。我没有全说实话,但说了一部分实话。我跟他们说了伯格伦德公寓,说了我住在那里,说了沃尔多住在31号,就在我楼下,还说了我因为业务关系在监视他。

“什么沃尔多?”金发男人插嘴道。“什么业务关系?”

“先生,”我说,“难道你就没有秘密吗?”他的脸微微红了。

我跟他说了伯格伦德公寓对街的那家鸡尾酒吧,说了发生在那里的事情。但我没跟他说什么印花波蕾若短外套还有这身衣装的那位姑娘。我把她完全从故事中隐去了。

“这是一项秘密工作——我这边的,”我说,“如果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的话。”他脸又红了,咬了咬嘴唇。我继续说道:“我去了警察局一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认识沃尔多。而当我判定他们当天晚上还查不出他的住址后,我就自作主张地搜了他的公寓。”

“你要找什么?”大块头男人嗓音浑浊地说。

“找几封信。顺便提一句,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死人。被人勒死的,用一根皮带挂在折叠壁床的床头杠上——藏得很好。一个小个子,45岁上下,墨西哥人,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的南美人,衣冠齐整,身穿一件鹿毛色的——”

“够了,”大块头说。“我信你了,达尔莫斯。你是在跟一起敲诈案吗?”

“是的。蹊跷的是,这个小棕人的胳膊下面却插着一把大枪。”

“他口袋里该不会塞着500美元吧?还是说……”

“没有。但沃尔多在鸡尾酒吧里被杀的时候,兜里却揣着700多美元的现金。”

“看样子我低估了这个沃尔多,”大块头平静地说。“他干掉了我的人,拿走了他的报酬——有枪又怎样。沃尔多有枪吗?”

“他身上没有。”

“给我们倒杯酒,宝贝儿,”大块头说。“没错,我确确实实是低估这个沃尔多了,我还当他是那种一块钱三个的垃圾瘪三呢。”

黑发女人展开盘绕着的双腿,用苏打水和冰块给我们调了两杯酒。她又给自己弄了半杯酒,什么都不掺,重新在沙发上盘成一团。她那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严肃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