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黄衣的国王(第8/17页)

斯蒂夫揩揩嘴唇,把手帕收进口袋,站在那里,目光在地板上搜索着什么。

红发姑娘平和地说:“我想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在我的手帕里。你坐下可好?”

她的声音中有一种勾起记忆的特质,仿佛他以前听到过这声音似的。

他与姑娘面对面坐下,坐进的正是莱奥帕尔迪刚才落座的椅子。

红发姑娘继续说道:“这杯酒我请。刚才我和他在一起。”

斯蒂夫说:“来杯可乐,加一丝苦酒。”这话他是对侍者说的。

侍者问:“太太要什么?”

“白兰地配苏打水。白兰地少一点,谢谢。”侍者鞠了一躬,飘走了。姑娘像是被逗乐了:“一杯可乐加一丝苦酒。这就是好莱坞最让我喜欢的地方。你总是可以遇到这么多神经质的家伙。”

斯蒂夫直视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道:“我只是偶尔才会喝上一杯。我这种人,出去喝杯啤酒,醒来时就会发现自己身在新加坡,脸上的胡子都长了一大把了。”

“这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你和‘国王’认识很久了吗?”

“我昨晚才见到他的。我俩处得不太好。”

“我大概也看出来了。”姑娘哈哈笑道。她笑声也那么圆润低沉。

“把那张纸给我,女士。”

“噢,又是个没耐心的男人。时间多得是。”裹着那团黄纸的手帕紧紧地攥在她戴着手套的那只手里。她的右手中指抚弄着眉毛。“你该不是拍电影的吧?”

“天啊,不是。”

“我也不是。我,我个子也很高。漂亮男人都得踩上高跷,才能把我抱在胸前。”

侍者把酒水放在他们面前,挥动餐巾在半空中做了几个花式动作,转身走开了。

斯蒂夫平静但执拗地说:“把那张纸给我,女士。”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女士’。听上去像是条子。”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你的。你是在哪儿遇见莱奥帕尔迪的?”

斯蒂夫叹了口气。西班牙小乐队这会儿奏出的是忧伤的小调了,锯琴那低沉的哒哒声支配了旋律。

斯蒂夫歪着脑袋听了一会儿,开口道:“E音弦降了半度。效果非常妙。”

姑娘紧盯着他,愈发对他起了兴致。“我还真没注意到呢,”她说。“我可算是个挺有水平的歌手哩。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缓缓开口道:“昨晚,我还是卡尔顿酒店的私家探子。他们管我叫夜班职员,但我其实就是私家探子。莱奥帕尔迪住在酒店里,闹得太凶了。我把他赶了出去,然后就被炒鱿鱼了。”

姑娘说:“啊。我开始有点明白了。他在演‘我是国王’,而你在演——容我冒昧揣测一下——一位硬汉型的私家探子。”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现在,能否请你——”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

他伸手去掏皮夹,抽出了一张崭新的名片,朝桌子对面一推。趁她看名片的当儿,他啜了一口杯中的酒水。

“名字不错,”她慢吞吞地说。“但地址可不怎么好。‘私家调查员’的名头就更糟了。应该叫‘私家调查局’,用非常小的字体,印在左下角。”

“要多小有多小,”斯蒂夫咧嘴一笑。“现在,能否请你——”

她突然从桌对面伸过手来,将一个纸团丢在他手心里。

“当然,我没有看——当然,我很想看。希望你至少给我这样一点点信任。”她又看了一眼名片,接着说道:“斯蒂夫。是的,你的办公室应该在日落大道80区一栋乔治王风格或者非常现代风的建筑里。弄一间套房什么的。而你的服饰应该非常爵士风。非常非常爵士风,斯蒂夫。在这座城里你要是不招摇过市,那就是白白浪费了一手同花顺。”

他朝她咧嘴一笑,一双深陷的黑眼睛中闪起了光芒。她把名片收进包里,拽了一把肩上的狐皮,喝了半杯酒。“我得走了,”她招呼来侍者,付了账单。侍者走开了,她站起身来。

斯蒂夫凶巴巴地说:“坐下。”

她诧异地瞪着他。然后她坐了下来,倚着墙,眼睛依然瞪着他。斯蒂夫朝桌子对面一倾身,开口问道:“你跟莱奥帕尔迪又有多熟?”

“断断续续有过几年联系。不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对我颐指气使的,拜托了。我讨厌颐指气使的男人。我以前为他唱过歌,但没唱多久。跟莱奥帕尔迪在一起,你没法只为他唱歌——你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

“你刚才在跟他一起喝酒。”

她微微一点头,耸了耸肩。“他明晚要在这里开演。刚才他想要说服我再为他唱歌。我说不行,可我大概是非唱不可了,至少得唱一两个星期。沙洛特俱乐部的所有人手里也握着我的工作合同——还握着那家我经常去打工的电台的合同。”

“大块头沃尔特斯,”斯蒂夫说。“他们说他是个狠角儿,但路数还挺正。我没见过他,但挺想见见的。毕竟,我还要糊口呐。给。”

他又把手伸过桌子,丢下了那团纸。“你叫——”

“德洛丽丝·开俄萨。”

斯蒂夫重复了一遍,品尝着余味。“我喜欢这个名字。我也喜欢听你唱歌。你唱歌不过火,不像那些身价不菲的伤恋女歌手。”他的眼中闪着光。

姑娘将纸团在桌子上展开,慢吞吞地读着,面无表情。读完后她平静地说:“是谁撕的?”

“我猜是莱奥帕尔迪。撕碎的纸片是昨晚在他的废纸篓里找到的。他走了以后,我把碎片重新拼了起来。这家伙挺有种——要不就是他整天收到这样的东西,都已经麻木了。”

“要不就是他觉得这完全是胡说八道。”她冷静地望着张桌子对面,将那页纸重新折好,递还给他。

“也许吧。但如果他真的是我听说的那种人——那总有一封这样的东西说的是实话,而幕后的那个人可就不仅仅是要敲他一笔竹杠那么简单了。”

德洛丽丝·开俄萨说:“他就是你听说的那种人。”

“那么,一个女人要接近他应该不会很难吧——一个带枪的女人?”

她依然盯着他。“应该不难。而且所有人都会捋起袖子帮她一把的,要我说的话。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把这桩事儿给忘了。如果他需要保护——沃尔特斯可以给他远远超出警察能力的保护。如果他不需要——那谁在乎呢?反正我不在乎。我一丁点儿都不在乎。”

“你自己也是个狠角儿,开俄萨小姐——在某些事情上。”

她一言不发。她的脸色有一点发白,而且不是一般的冷硬。

斯蒂夫喝完了杯中酒,把椅子往身后一推,伸手抓起帽子。他站起身来。“谢谢你的酒,开俄萨小姐。现在我也见到你了,我就更期待能再度听你一展歌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