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黄衣的国王(第9/17页)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一本正经了,”她说。
他咧嘴一笑。“再见,德洛丽丝。”
“再见,斯蒂夫。祝你好运——在侦探的道路上,我是说。如果我听说了什么——”
他转身而去,在一张张桌子间穿行而过,出了酒吧。
5
这是一个凉爽的秋夜。好莱坞和洛杉矶城的灯火冲他眨着眼。探照灯的光束搜索着无云的夜空,像是在寻找轰炸机。
斯蒂夫从停车位里取出了他那辆敞篷车,沿着日落大道一路向东。在日落大道和费尔法克斯区路口,他买了一份晚报,靠路边停下车,读了一遍。报上只字未提考特街118号。
他继续开车前行,在旅馆边上的一家小咖啡店里吃了晚饭,然后去看了场电影。看完电影,他又买了一份家庭版的《论坛报》——一份晨报。他们上报了——两人都上了。
警方认为,掐死那个姑娘的可能是杰克·斯托扬诺夫,但姑娘生前未遭强奸。她据称是一名速记员,暂时失业在家。报上没有登她的照片。但有一张斯托扬诺夫的照片,看上去像是经过了警方的处理。警方正在寻找一名男子,就在斯托扬诺夫被枪杀前两人曾有过交谈。好几个人声称,那是一名身着深色外套的高个儿男子。这就是警方掌握的全部特征描述了——或者是他们透露出来的全部信息。
斯蒂夫咧嘴苦笑了一下,在那家咖啡店里喝了杯睡前咖啡,然后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现在离11点还差几分钟。就在他打开门锁的时候,电话响了。
他关上门,站在黑暗中,回忆着电话究竟在哪里。接着他径直走了过去,坐进一把安乐椅里,伸手从一张小桌子的下层搁架上抓起电话。他把一体式话机贴到耳边,说了句:“喂?”
“是斯蒂夫吗?”电话里传来一个圆润、沙哑的声音,低沉,带着颤音,语气中有一丝紧张的意味。
“是的,我是斯蒂夫。我能听到你。我知道你是谁。”
一阵干巴巴的轻笑。“你到底是当侦探的料啊。看来我是要请你接下你的第一个案子了。能否请你到我这儿来一趟?地址是伦弗鲁街2412号——是北街,没有南街——方廷街过去半个街区就是了。这里是片平房大院。我的房子是后面的最后一间。”
斯蒂夫说:“好的。没问题。出什么事了?”
片刻沉默。旅馆窗外的街道上响起了刺耳的车喇叭声。一辆汽车转过街角上山而去,一片白光浪头般地涌过天花板。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开口了,语速异常地缓慢:“莱奥帕尔迪。我甩不掉他。他——他在我的卧室里晕倒了。”接着是一阵细声细气的笑声,和那个嗓音根本就不协调。
斯蒂夫紧紧地攥着电话,手都攥疼了。他的牙齿在黑暗中咔哒作响。他用一种沉闷、冷淡的声音没精打采地说:“好吧。我得收你20美元。”
“没问题。抓紧点,拜托了。”
他挂上了电话,呼吸沉重地坐在黑暗的屋子里。他把帽子朝脑后推去,又恶狠狠地往前面一拽,哈哈大笑起来。“天啊,”他说。“这种姑娘。”
伦弗鲁街2412号并不完全是平房大院,而是一排六栋的平房,彼此错开。房子全都是一个朝向,但其空间布局使得没有哪两户人家的正门会彼此对视。房子后面有一堵砖墙,砖墙后面是一座教堂。屋前是一长条平整的草坪,洒满银色的月光。
正门前有两级台阶,门两边挂着灯笼,猫眼前面装着铁格栅。他敲敲门,铁格栅开了,一张姑娘的脸孔朝外张望着。那是一张橄榄形的小脸,一张双弧形的嘴巴好似丘比特之弓,两道弯眉精心修过,棕色的秀发微微拳曲。那双眼睛就像两只闪亮的新鲜栗子。
斯蒂夫丢下烟头,踩了一脚。“我找开俄萨小姐。她在等我。我是斯蒂夫·格雷斯。”
“开俄萨小姐休息了,先生,”姑娘的嘴唇撇了一下,隐约透出一丝傲慢。
“够了,丫头。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她在等我。”
格栅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等待着,目光顺着月光下那道窄窄的草坪朝街上望去,一脸怒容。好吧。就这么着了——哎,为了20块钱,在月光下开车兜一圈风也值了。
门锁咔哒一声开了,房门大敞。斯蒂夫从女仆身边走过,进了一个温暖惬意的房间,里面装点着老式的印花棉布。灯具既不旧也不新,数量充足——而且位置都恰到好处。一道嵌着镶板的铜屏风后面有一个壁炉,边上摆着一张长沙发,角落里有一台吧台式收银机。
女仆生硬地说:“很抱歉,先生。开俄萨小姐忘记告诉我了。请坐。”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小心翼翼的。姑娘穿过房间走开了——一身短裙,纯丝长袜,细细的鞋跟有4英寸高。
斯蒂夫坐了下来,摘下帽子搭在膝盖上,绷着面孔盯着墙壁。一扇双开门吱呀一声关上了。他掏出一支烟,用两根手指揉搓着,然后不紧不慢地将它挤成一摊不成形状的白纸和乱糟糟的烟丝。他一甩手,把那团东西扔向壁炉前的屏风。
德洛丽丝·开俄萨朝他走了过来。她身穿一套绿丝绒的睡衣,腰上是一条金流苏边的长腰带。她转着长腰带的一头,似乎是要甩出一个绳套去套牛。她挤出一丝浅浅的假笑。她的脸干净得一尘不染,微微泛蓝的眼睑抽动着。
斯蒂夫站起身,看着她脚上那双绿色的摩洛哥皮革拖鞋随着她的步伐不时地从睡衣下面冒出头来。待到她近了身,他抬起眼,望着她的脸,没精打采地说了句:“哈罗。”
她望着他,目光非常平稳,然后用一种唱高音般的尖细语调开了口。“我知道现在很晚了,但我猜你也许习惯了通宵熬夜。所以我想,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谈谈——你请坐好吗?”
她几不可察地偏了偏头,似乎是在聆听着什么动静。
斯蒂夫说:“我两点以前从不上床。你说得很对。”
她走上前,揿了揿壁炉边的一只电铃。片刻之后,女仆穿过拱门走了进来。
“拿一点冰块来,阿加莎。然后你就回家吧。已经很晚了。”
“是,小姐。”姑娘消失了。
屋子里一阵沉默,气氛紧绷得几乎尖嚎了起来,直到那高个儿姑娘从烟盒里漫不经心地抽出一支香烟,放在唇间。斯蒂夫笨拙地在鞋帮上擦着一根火柴。她将香烟一头戳进焰心,一双烟蓝色的眼睛异常沉稳地直视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眸。她几不可察地摇摇头。
女仆拿着一只铜冰桶回来了。她抽出一只印度黄铜矮茶几,摆在长沙发前面,隔在两人中间,将冰桶搁在茶几上,接着又摆好虹吸瓶、玻璃杯、茶勺,还有一只三角瓶——这瓶子里看起来像是装了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只是瓶身上还覆盖着银丝细工,瓶口上还有一只考究的瓶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