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贪婪者的乌托邦(第7/25页)
她有些吃惊,意识到了他为什么没有按时到达山谷。
他大笑着,“别这副样子好不好,你别当我是个伤口,连碰都不敢碰。”
“弗兰西斯科,我伤你的地方真是太多太多了——”
“没有!不,你没有伤过我——他也没有,关于这个就不要再说了,受伤的是他,但我们会去救他,他也会到这里来,这里才是他的归宿,而且他会明白,然后,他就一样能够一笑置之了。达格妮,我没指望过你会等我,我清楚自己冒的险,没有抱过希望,如果非要有这样一个人的话,我很高兴那人就是他。”
她闭上双眼,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痛苦地呻吟出来。
“亲爱的,别这样!你难道没看见我对此已经接受了吗?”
但事情不是这样——她心里在想——并不是他,而且我不能告诉你真相,因为他是一个可能永远不会从我这里听到,并且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得到的男人。
“弗兰西斯科,我的确爱过你——”她说道,随即便惊得屏住了呼吸,意识到她并不是想要说这句话,同时,她想说的也并不是过去。
“而你依然如此,”他平静地笑着,说道,“就算有一种你一直都感受到,并且想要的表达方式,而你再也不会对我表达出来——你也依然爱着我。我依然如故,你会发现我一直都如此,尽管你对另外一个男人的反应会更强烈,但对我,你的反应永远不会改变。无论你对他有什么样的感觉,都改变不了你对我的感觉,而这对任何一方都算不上是背叛,因为它出自同一个源头,是对同样价值的同样回报。无论今后会发生什么,你和我,我们永远都会像过去对彼此那样,因为你会永远地爱着我。”
“弗兰西斯科,”她轻声说道,“你知道这一点?”
“当然了。现在你还不明白么?达格妮,每一种幸福都是一样的,每一种欲望都是被同样的发动机所驱使的——那就是我们对于一种价值的热爱,对于我们自身存在的最高潜能的热爱——而每一个成就都是它的一种表现形式。看看你的周围。你是否看到,在一片没有阻碍的土地上,我们有着多么广阔的空间?你是否看到,我能够多么自由自在地去做,去感受,去创造?你是否看到,所有的这一切正是你和我在对方心中的一部分?如果我见到你对我新造出的炼铜炉露出敬慕的微笑,就会体会到另一种我和你同床共枕的感受。我想不想和你共枕呢?我想得都要发疯了。我会不会羡慕那个和你同床的人呢?肯定。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在这里,去爱你,并且活着——这就够了。”
她垂下眼睛,神情严肃,敬畏地低下了头,如同是在履行一个庄重的承诺一般,缓缓说道:“你会原谅我吗?”
他看上去有些诧异,随即恍然大悟,快活地笑着回答:“还没有,没什么要原谅的嘛,不过,等你加入我们之后,我就会原谅的。”
他起身,拉她站了起来——他的手臂环抱着她,他们的亲吻将过去一笔勾销,重新接受了彼此。
他们出来时,高尔特在客厅的对面朝他们转过身来。他站在窗前,眺望着山谷——她感觉他一定是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她看见他的目光缓缓地从一个人转到另一个人,打量着他们的表情。发现弗兰西斯科的变化后,他的脸色轻松了一些。
弗兰西斯科笑着问他:“你干吗盯着我?”
“你知道自己刚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吗?”
“哦,是吗?那是因为我三个晚上没睡觉了。约翰,要不要请我吃晚饭呀?我想知道你的这个病瘤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不过,尽管现在我觉得再也用不着睡觉——我也许说着说着就会倒下呼呼大睡的——所以我想我还是回家去,一直待到晚上再说吧。”
高尔特看着他,微微一笑,“可你不是一小时后就要走吗?”
“什么,不……”他愣了一下,轻声地说,“不!”他哈哈大笑起来,“我不用了!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吧?我是在找达格妮,找……找她的飞机残骸。报道说她在洛基山一带坠机失踪了。”
“原来如此。”高尔特静静地说。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自己在高尔特峡谷里坠落,”弗兰西斯科开心地说着,他那快活轻松的语气简直像是在用眼前的一切调侃着过去恐怖的一幕,“我一直在犹他州的阿夫顿到科罗拉多州的温斯顿之间飞,找遍了所有的山头和沟坎,连下面山沟里的每一处汽车残骸都没有放过,而且只要看到一个,我——”他顿了顿,似乎是不寒而栗,“到了晚上,我和温斯顿的铁路工人组成的搜索队就徒步出去寻找——我们没有任何线索和计划,见山就爬,就这样一直寻找到天亮,然后——”他耸了耸肩,不想再说这些,努力地笑了笑,“我就是不死心——”
他话没说完便停住了,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刚才忘记了的情景,脸上又隐隐地浮现出他三天以来一直挂着的神情。
过了许久,他对高尔特说道:“约翰,”他的声音听上去格外的严肃,“我们能否把达格妮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外面……万一有人会……也和我一样呢?”
高尔特直视着他,“你想让外面的人从因为待在外面而遭受的后果中喘口气么?”
弗兰西斯科眼睛一垂,但坚决地回答说:“不。”
“你是在可怜吗?弗兰西斯科?”
“是啊。算了吧,你是对的。”
高尔特将头掉开,这一动作十分奇怪和反常:看上去仓促而抑制不住。
他没有再回过身。弗兰西斯科诧异地看了他一阵,随后轻轻地问:“怎么了?”
高尔特转过身来望着他,没有回答。她无法确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令高尔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它似乎是微笑、温情和痛苦,但这些都被一种更深邃的东西包含着。
“不管我们每个人为这场战斗付出了什么,”高尔特说,“你受到的打击才是最沉重的,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