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自我主义者(第11/23页)

“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只是要以人民的名义来欢迎你。”

“我是不是被捕了?”

“干吗要有这种老掉牙的想法?我们的任务只是把你安全地护送到最高的国家领导部门去,他们都在盼着你呢。”他停顿了一下,但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国家的最高领导们希望和你协商——只是通过协商来达成善意的谅解。”

士兵们除了衣服和厨具外便一无所获;房间里没有信件和书籍,甚至连报纸也没有,好像住在这里的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我们只是想协助你,恢复你在社会里的合法地位,高尔特先生。看来,你对自己在公众中的重要价值还没有充分意识到。”

“我知道。”

“我们只是来这里保护你。”

“锁上了!”一个士兵砸着实验室的门,喊道。

领头者装出一副讨好的笑脸,“里面是什么,高尔特先生?”

“私人物品。”

“能否请你打开它?”

“不行。”

领头者两手一摊,摆出痛苦无奈的样子,“可惜我是在奉命行事呀,我们必须进那间屋。”

“进吧。”

“这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没必要搞得这么不愉快。你就不能合作一下吗?”

“我说了,不行。”

“我肯定你不会希望我们采取任何……不必要的措施。”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你知道,我们是有权闯进那扇门的——不过,当然了,我们不想那样做。”他等了等,还是没有回答。“把锁撬开!”他冲士兵命令道。

达格妮瞟了一眼高尔特,他的头抬得正正的,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她看到他的身形纹丝不动,眼睛瞧着那扇门。门锁是一块小小的四方铜牌,上面没有钥匙孔,光滑得无从下手。

那三个壮汉不由自主地愣在了那里,第四个人则手持盗贼的工具,小心地凿着门上的木头。

木头被轻而易举地凿开,木片纷纷掉落,在寂静之中,它们落地的动静听起来像是远处传来的阵阵枪声。当盗贼的铁橇敲打着铜牌的时候,他们听到门后传来一阵闷响,轻得如同疲惫心灵的一声叹息。过了不久,门锁落地,房门颤动着向前移了寸许。

士兵向后一闪,领头者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将屋门推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不知究竟、幽深莫测的黑洞。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高尔特;高尔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那一片黑暗。

达格妮跟了上去,他们打着手电,跨过门槛。里面是一条长长的金属舱,空空如也,只是地上堆满了厚厚的灰土,这堆怪异的灰白色土渣仿佛是经历了几个世纪尘封的废墟。整个房间宛如一具蚀空的骷髅。她掉过脸去,免得让他们看出她因为知道这些尘土几分钟前的样子而在脸上露出的震惊。在亚特兰蒂斯发电房的入口处,他曾经对她说过,别想去开门……假如你试图硬闯进去,门还没打开,里面的机器就会变成灰烬……别想去开门——她心里想,然而她知道,此时她的眼前所见,便是一句话活生生的体现:休想逼迫人的思想。

那伙人一言不发地退了出来,继续向大门退去,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愣在了阁楼里,仿佛是被退去的潮水丢弃在那里的垃圾一般。

“好了,”高尔特伸手拿过外套,对那个领头的人说,“走吧。”

韦恩·福克兰酒店的三个楼层被清空变成兵营。铺着丝绒地毯的长长通道的每一个拐角处都站着手持机枪的士兵,哨兵上了枪刺,把守在消防出口的楼梯口。五十九、六十和六十一楼层的电梯门被封死,仅留下一部由全副武装的士兵看守的单开门电梯供出入。一些怪模怪样的人在一层的大堂、餐厅和商店里徘徊逡巡:他们的穿戴显得过于光鲜和昂贵,在蹩脚地装扮成饭店的常客时,他们的虎背熊腰与身上的衣服极不协调,这让他们的伪装露出了马脚,况且与商人的装扮不同的是,他们身上有一个地方看上去鼓鼓囊囊,只有带枪的人才会如此。饭店的各处出入口和邻街的重要窗口也都布置了一群群手持冲锋枪的卫兵。

位于兵营中心位置的六十层是韦恩·福克兰酒店的皇家套房,在这布满了绫罗窗幔、水晶烛台和精雕花环的地方,身着一身衬衣长裤的约翰·高尔特正坐在一张缎面扶手椅内,一条腿跷在一只丝绒绣墩上,两手交叉抱在脑后,凝望着天花板。

汤普森先生进来时看到的他就是这副样子。皇家套房的门外,早晨五点开始便站了四个卫兵,直到上午十一点,他们等汤普森先生进去后,又将门锁上。

当门咔的一声锁上,将他的后路切断,使他独自面对这名囚犯时,汤普森先生的心中掠过了一丝紧张。不过,他想起了报纸的头条和电台天一亮就向全国广播出去的消息:“约翰·高尔特找到了!——约翰·高尔特在纽约!——约翰·高尔特加入了人民的行列!——约翰·高尔特正和国家领导举行会谈,以制定出一个能迅速解决我们所有问题的方案!”——他尽量让自己相信事情正是如此。

“哎呀呀!”他满面春风地向扶手椅走去,“原来你就是那个捅娄子的年轻人啊——哦,”当他走近那双盯着他看的墨绿色眼睛时,猛地转口说道,“嗯,我……很高兴能见到你,高尔特先生,真的是很高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吧,我就是汤普森先生。”

“你好。”高尔特说。

汤普森先生一屁股坐进椅子,用他直截了当的动作表达出一种生意场上令人振奋的气度。“不要有被逮捕之类的荒唐念头,”他指着房间,“你也看得出来,这可不是监狱,你能看出我们对你的招待很隆重。你是个大人物,是个非同一般的大人物——这我们知道。请不必拘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谁敢得罪你就开除谁,要是你看不惯外面的哪个卫兵,吱一声就行了——我们立刻把他换掉。”

他顿了顿,满以为能听到对方的回应,但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我们请你到这里来只是想同你谈一谈。本来我们不打算采用这样的方式,但你一直躲着,我们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就是希望能告诉你,你完全误会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