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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德脸上露出柔和的光芒。“亚历山大不在,他正在贝格餐厅吃符合犹太教规的洁净食物呢。我没去,我吃美式大餐!”
“希望是在沃伊津,”我回复道,“那儿的鹅肝糜名不虚传!”
尽管西尔弗兄弟是同卵双胞胎,而且出生时间仅差三小时,但他们的反差很大。他们令人忆起那对更加倒霉的连体双胞胎,其中一个是酒鬼,另一个滴酒不沾。后者很不幸,他必须忍受前者所有的沉醉和随之而来的难受,他从中所获不外乎是厌恶和头痛。他是我听说过的唯一一位清醒的醉鬼。阿诺德和亚历山大的情形类似,他们反差大,但他们幸好不是连体双胞胎。
“我找到一件青铜器,”我说,“在五十九街西班牙人拍卖行,后天拍卖地毯时一起拍卖。”
小西尔弗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我现在没心思做生意。您去告诉我那个法西斯哥哥吧,我现在得考虑生存的事。您明白吗?”
“当然明白!您是什么星座?您什么时候出生的?”
“什么?6月22日凌晨,为什么?”
“也就是说您是巨蟹座,”我说,“亚历山大呢?”
“6月21日深夜,问这个干吗?”
“也就是说还是双子。”
“双子?当然是双胞胎!毫无疑问是双胞胎!尽说蠢话!”
“我是说,他出生在双子星座的最后一天。这说明很多问题。”
“说明什么?”
“性格差异,您二位反差很大!”
阿诺德盯着我。“您相信这些?相信这类蠢事?”
“阿诺德先生,我相信的事还有比这更愚蠢的呢。”
“巨蟹座的性格是什么呢?光听这字眼儿就够让人厌恶的!”[104]
“它与那种病毫不相干。只与过去被当作美味佳肴的那种动物有关,比龙虾更美味。”
“在性格方面呢?”未婚夫阿诺德问。
“深沉!性情中人!高度敏感,有艺术家气质,热爱家庭。”
阿诺德变得活跃起来。“在爱情方面呢?”
“浪漫,理想主义!爱了就紧紧抓住不放弃,除非别人除掉您的双螯。”
“这画面可够恶心的。”
“这仅仅是象征。翻译成心理分析的术语就是:要想让您放弃,除非摘除您身上的全部性器官。”
阿诺德脸色吓得煞白。“那我哥哥呢?他是什么样的人?”
“作为双子座的人,他的生活要轻松得多。双面神杰那斯,双重人格,他可以轻松转换面具,迅速、敏捷、活泼和耀眼。”
阿诺德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双面的双子座哥哥走进店内,因为刚吃了不少洁净食物而红光满面,嘴里还叼着一根不属于洁净食物的雪茄。
阿诺德默不作声地瞥了我一眼。亚历山大边大方地同我打招呼边拿出皮夹说:“最近卖出的那块跪毯,我们还没付您佣金呢。一百五十美元。”
“不是一百美元吗?或者不过就欠八十美元?”感情深沉的巨蟹阿诺德插嘴说。
我无言地望着他,一个如此阴险的叛徒!他大概想用这差价带他的秘密未婚妻去沃伊津,甚至去凉亭饭店[105]再搓一顿。
“一百五十美元,”亚历山大斩钉截铁地说,“是他通过与他的朋友罗森塔尔讨价还价诚实挣到的!”他递给我两张票子。“这回您打算怎么花呀?买第二身西服?”
“我将,”我看了根据星座必定是吝啬鬼的阿诺德一眼,“带一位极为优雅的女士去沃伊津吃饭。剩下的再付律师一部分欠款。”
“也在沃伊津付?”亚历山大问。
“去他办公室。然后我去市中心广场的拍卖行竞购一件小青铜器,那是一件阿诺德先生看不上眼的东西。”我又补充道,为的是气气那只巨蟹。
“眼下阿诺德脑子不太清楚,”亚历山大解释道,“如果您买下来的话,可以给我们一个优先购买权吗?”
“当然!你们两位是我的老东家嘛!”
“在布莱克那个大寄生虫那儿情况如何?”
“很好。他竭尽全力要把我培养成具有哲理性的艺术品商人,在佛教意义上也就是这么一种人:热爱艺术,同时也热爱出卖艺术。为了真正占有而不占有。”
“胡扯!”亚历山大说。
“为了尊崇艺术,博物馆里应有尽有,雷金纳德·布莱克是如此解释的。在那儿,人们可以尽情欣赏画作,而不必担心画作在家里会被烧或被盗。此外,博物馆的藏品都是最好的,私人收藏家在市场上已经找不到这类作品了。”
“双倍的胡扯!要是人人都相信他的鬼话,布莱克靠什么为生呢?”
“靠他对人类贪婪的坚信不疑!”
西尔弗不情愿地笑了。
“亚历山大先生,上帝是不懂同情的,”我说,“只要人还知道这一点,世界观就不会陷入过分的无序。而正义并非人的基本特性,它不过是颓废的一种发明,当然是最美丽的发明。只要人还知道这一点,就不会奢望过多,就不会死于存在或是生活的凄苦。”
“您忘了爱。”背叛者阿诺德说。
“我没有忘,阿诺德先生,”我回复道,“但它只是一种点缀,而不是生存的本质。否则我们就变成吃软饭的了。”
我用这种方式报了他想克扣我五十美元佣金的仇,但我这样做也没有觉得很舒服。“当然不包括罗密欧式的浪漫主义者,”我毫无生气地补充道,“自然还有艺术家。”
在广场旅馆前,我突然看到玛丽亚·菲奥拉斜穿过广场向中央公园走去。我感到很惊讶,同时想起我还从未在白天见过她,过去见她时不是晚上就是夜里。我跟随她,想给她一个惊喜。我也能感到口袋里西尔弗兄弟给的钱的分量。我已经一连数日没有见过她了,在傍晚蜂蜜色的光线下,我觉得她就像生活本身一样绚丽多彩。她身穿一件亚麻布连衣裙,我像被电击了一般,突然意识到她是那么漂亮。以前我只看到她身上比如面庞和双肩这样的局部,在摆放着金丝绒沙发的小厅那昏暗的灯光下看到过她的秀发和动作,要不就是在摄影室或是夜总会那刺眼的灯光下看过她的步态,但却从未把这些局部画面汇总过。过去我太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中,确实没有意识到她的美貌。我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或是心不在焉地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现在我看到玛丽亚·菲奥拉正大步流星地穿过马路,向雪莉·尼德兰旅馆走去,她的上身微微前倾,探寻着,在巨大的钢铁汽车间稍一迟疑,然后就以舞蹈般轻盈的步伐抵达了街的另一侧。
我在能继续跟上她之前必须等待片刻,但此后我就站住不动了。从来往车辆的缝隙间我看到,一个男子从旅馆入口处向她走来,并亲吻了她的面庞。他身材修长,一看就不像只有两身西服的人,而是像个住高级宾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