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0/20页)

她望向公园南部一排排闪光的白色铁塔,有着玻璃斜面的花旗中心,还有帝国大厦正刺向青绿色天空的尖顶。“太美了!”她说。

“你已经不在堪萨斯了,桃乐丝[20]。”

她一路走一路盯着他看。“和堪萨斯有什么关系?”她问。

他对她笑了笑。“没什么。”他说,“它就在你嘴里。”

“我可没有口音。”她说着,有点生气,“我已经纠正过来了。”

“抱歉,”他说,“我可是个通灵师。”

一群摄制组人员正拿着小摄影机拍摄火红的树木,机器上印有孔雀标识。他俩绕了过去。

“你别忘了,”他们绕回左边的弯路上时他说,“我是导演。我的耳朵可灵了。”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耳朵。“在一般人听来,你没有口音。除了你说‘你好’和‘近况如何’这些话时。”

“我没有口音。”她说。

“有那么一点儿。”他说着,笑了笑,“真的,就那么一点儿。只有我这种天赋极强的专家才能听出来。”一个身穿褐色制服的人推着一辆装满黑煤渣的手推车经过,他又落在了后面。

他再一次跟了上来。她说:“我在我们几年前出版过的一本书里查到了你的资料,那本书叫《电视的黄金时代》。”

“哇,瞧这名字起得多好,”他说,“谁给起的?希望不是你。”

“这个名字没什么可挑剔的。”她说,“它用清晰无误的英语告诉了人们这本书的内容。”

“我收回我的话。”他说。

“不,书名不是我起的。”她说。

他们向水库最南面的警卫室那儿走去。慢跑的人陆续经过他们。

“你有没有对我的经历大吃一惊?”他问。

“非常吃惊,”她说,“不过也很困惑。”

“困惑我为什么就不再当导演了?很简单,我是个正在戒酒的酒鬼。”

“真遗憾。”她说着看了看他,“不管怎样说,很高兴看到你正努力把它戒掉。不过,我指的不是这个——对不起,也许我压根不该提起的,我敢保证你不想谈论这个。”

他说:“你指的是T.M.吗?”

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汤姆·米克斯[21],永远是我的最爱。”

她笑了。

“你仔细看过我们的演职员名单?”他说。

“对,”她说,“在你导过的大概二十部戏里几乎都出现过她。”

“他们喜欢《钢铁时刻》和《卡夫剧院》里的她。”

“你获得过两次导演协会奖,还有一次艾美奖。”她说,“她去世后不久你的导演生涯就结束了。”

“你都编辑些什么?”他问,“那种卿卿我我的浪漫小说吗?”

“没错,我编辑过这种书。”她说。

“这是两码事儿,”他说,“她去世前两三年我们都没见面。那时候我们就没了交集,完全变成了陌路。我每周在海岸边拍电影,她则在城里拍肥皂剧。”

他们走过石质警卫室门前的平台,绕过喷泉边的人群。人们把脚搭在椅背上抻筋,那是一群穿红色田径服的青少年,另一个穿红衣服的男人正对着他们鼓掌。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山姆说,“她其实并不是个出色的演员。”

“我注意到了。”她说。

“或者说也不是个好人。”他说,“她这人虚伪而贪婪,从头到尾只关心她自己,居心叵测,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人又小气。我都快被她搞疯了。”

“为什么?”她问。

“我说了,快疯了。”他说,“这还用得着解释吗?”他望着眼前的路,叹了口气。“谁能说得清?”他说,“这是个迷人的早晨,刚刚还路过一群拍电视的人……”

那群穿着红色田径服的年轻人迈着大步跑过他们,三两一群,沿着弯曲的道路一直向水库东边跑去。

“你真的完全不工作了吗?”她问。

他说:“我有时给人上上课,表演课,导演艺术课……”

“你搬来这里多久了?”

“这栋楼盖好时我就在了,”他说,“三年了。”

他们接着向前走。

跑步的人跑过他们。

随后又经过了一个穿红衣服的少年。

“如果你好奇我在这片地界上干什么,”他说,“那我告诉你,我是因为慈善捐助才住到这儿来的。”

“不,我一点也不好奇,别傻了,”她说,“现在人们可以随便选择他们想住的街区,这挺好的,这就是这座城市最棒的地方之一。”

他说:“卡内基山丘艺术促进基金会。我还需要解释一下该组织的目标吗?他们觉得靠赞助手头吃紧的艺术家,让他们散住到各个社区之中,可以有助于他们实现目标。我那间公寓是免费的,除此之外他们还发一点小钱。这里对我来说简直太理想了。”他对她笑笑。“史密瑟斯就在转角处的九十三号大街上——史密瑟斯治疗中心。这栋公寓楼还在施工时我曾在那里待过一阵子。”一对慢跑者从他们身边经过,一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他俩穿着汗衫,上面分别印着“盲人”和“引盲者”字样。他又落在了后面。

他们来到九十号大街的空地上,走上一条宽阔的卵石小道。一队摄制组站在马道上,用小型摄像机拍摄抬头观看红树的游客。

“哦,真不错,”她说,“你和我会上六点钟的新闻节目。明天办公室里有笑料了。”

“我看起来有这么差劲么?”

“你懂我的意思。”

“别慌,”他说,“总会有办法的。”

他们走过那个印有眼睛图标的小摄像机,他竖起了中指。

他们走过停车场和第五大道,沿着九十号大街,经过古柏惠特博物馆后面那座用铁栅栏围起来的花园。他说:“这里是安德鲁·卡内基退休后的家。”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边说边打量起砖石砌起的帕拉第奥式建筑。

“这就是‘卡内基山丘’名字的出处,”他说,“他买下这片地时,这里还是一片农田。他那家钢铁公司最终变成了美国钢铁公司,我拍过好多集《钢铁时刻》,所以我有种回家的感觉。这间屋子是罗伯特·钱伯斯[22]住过的。”

“我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那个在公园里掐死女孩的预科生。”

“哦。”

“这里的人可够复杂的。”

他们转过转角,朝麦迪逊大道走去。

“早期的电视节目肯定非常不一样。”她说。

“没错,”他说,“所有的电视节目都是现场直播,没有录像带,没有重拍。每天都像开播首日一样热闹——烧焦了的电线,丢失不见的道具,但是活灵活现,所以演员都抱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心态。舞台布景是由不同深浅的灰色构成的,色彩在那个时候并不是特别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