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4/20页)

“我就知道你是中西部什么地方的人,”他说,“从你说话的口音听得出来。很动听。”

她看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一片薯片。“谢谢。”她说。

她把过滤网装回洗衣机,盖上盖子。

“快带上防毒面具。”他小声说道,朝她身后望去。她转过身,闻到一股阿玛尼香水的味道。

住在八层的那位身材粗壮、浑身黑黝黝的女士站在门口,就在监视器底下,戴着深色的眼镜,琥珀色的宝石,身上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袖裙。在她身后,一个男人正把一辆自行车推进电梯里。

他们朝她点了点头,说了声“嗨”。

她点了下头,向自动售货机走去,黑色的高跟鞋敲踏着塑料地板。阿玛尼香水味挑战着汰渍洗衣粉和高乐氏漂白水的味道。

彼得嗅了嗅空气,朝她笑了笑。她也跟着笑了起来,朝自动售货机里投了些硬币。他从倚靠着的洗衣机旁直起身来——机器的红灯刚刚熄灭,又走回到烘干机旁。硬币掉落的声音在整个洗衣房内回响,机器嗡嗡鸣叫,又有东西掉了出来。

她盯着操作板,研究着上面闪亮的选择按钮。

一位女士走了进来,她嗅了嗅,冲彼得先前倚靠过的洗衣机皱了皱眉。她胖胖的,留着黑发,穿着红色的衬衫和紫色的裙子,脚上则是一双褐色的拖鞋。她从洗衣机上拿下篮子,打开盖子。

“你时间掐得刚好。衣服刚洗完。”

女人转过头来对着她。“啊?”

“刚刚,洗完,”她说,“就现在。”她做了个切东西的手势。“停了。”她指了指洗衣机。

“啊,si[28]。”女人微笑着说。她把洗好的衣物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放进篮子里。“si,veintecinco minutos,[29]”她说,“exactamente,veintecinco minutos[30]。”

“二十五分钟。”她说。

“Si。”

“谢谢。”

她按下按钮,洗衣机开始运转。她从篮子里拿出洗衣粉盒。“这味道还没散。”彼得提着装满干净衣服的篮子站在她边上,向大厅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朝周围看了看,阿玛尼小姐的气味终于盖过了汰渍洗衣粉和高乐氏漂白水,她走进电梯,随后电梯门关上了。

“她一定是从香水工厂接了个管子到家里。”彼得说。他们走进了铺着黄褐色地板的大厅。

“那可是阿玛尼,”她说,“这就叫过犹不及。”她按了两扇电梯门之间的按钮,电梯门上的显示板上2变成了L,4变成了5。

电梯右边的过道门打开了,特里穿着湿漉漉的黑色橡胶雨衣走进大厅。他朝他们笑了笑,走进了洗衣房。一个披着黄色湿斗篷的男人从自行车房走了出来,手上拿着泡沫材料的头盔。他关上栅栏门,朝他们点了点头。

他们也对他点了点头。

他将手放在湿漉漉的黄色卷发上擦了擦,然后朝地板上甩了甩。

“还在下雨?”彼得问。

“比先前下得还大。”这个男人说——他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身材稍微有些发福。

左手边的电梯门打开了。

“你先请。”彼得说,随后抱着洗衣篮走了进来。“十三层。”她按下了20和13。穿斗篷的男人按下了16。

电梯门又打开了,一个戴着海军帽,穿着雨衣的圆脸老女人走了进来,点了点头,转身按下了10。

电梯载着他们静静地上升。那个女人走了出去。

“很高兴遇见你。”彼得说,电梯门在十三层打开了,他朝她笑了笑。

“我也是。”她也微笑着说。

穿斗篷的男人到了十六层,走了出去。

她站在电梯间,手握汰渍洗衣粉的盒子,盯着电梯一角的监视器看。

当电梯显示的19变成20时,她掏出了钥匙。

那个周五的晚上,她家来了一些朋友,皇冠出版社的人,还有罗茜和弗莱彻。他们对这套公寓、菲利斯还有罗茜画的猎鹰图赞不绝口。他们轮流看了看望远镜,小口啜着伏特加、苏打饮料和白葡萄酒;他们谈起了道听途说来的公司即将被收购的消息,又聊起了中东的紧张局势,还有春季的购物清单。

“那盏灯真漂亮。”琼在他们吃饭时说,“是你自己买的吗?”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那上面映出他们十个或者十二个人的倒影,也包括她的。倒影中的他们环绕着坐在客厅里,身旁是装着鸡肉和沙拉的盘子,以及葡萄酒杯。“都是公寓自带的,”她坐在咖啡桌边的垫子上,“这儿的所有东西都是上等货。这里本来打算做公共公寓,但这栋楼的神秘主人把它变成了租赁房。没人知道他是谁,他藏身在市里的一家法律事务所里。听说他是别人的眼中钉,但在我看来,他简直就是我的圣诞老人。”

“这个鸡肉很好吃。”诺曼说。

“从佩塔克商店买来的。”她说。

“肯定有人知道他是谁。”加里说。

她呷了一口酒。“管理这栋楼的代理商肯定不知道,”她说,“他们只和律师接头。”

“好吧,这没什么稀奇的。”明子说,“瞧,这栋楼并没有获得想象中那么高的关注度。”

“这还得追溯到他买下这栋楼的时候。”她说。

“他是从巴里·贝克那里买的,”琼说,“我都不敢想象我们能坐在这里。你呢,诺曼?我们曾反对过建这栋楼。”

“嗯,我们都是‘理想社会社团’里的活跃分子,”诺曼说,“这个组织致力于保护这一区域,防止过度开发。这个地方原来有两栋非常漂亮的褐色石头大楼。我们输了这场战役,但却赢了整个战争——一个月后,这栋楼的地基才刚刚浇盖好,其他这类建筑就被宣布为违章建筑了。”

“这里的建筑结构倒确实是一流的,”斯图尔特说,“虽然你家旁边住着人,但是一点噪音都听不到。我住的还是栋新的租赁公寓呢,可隔壁按电话键的声音我都能听见。”

“如果一开始是按公共公寓的标准建造的,”明子说,“那为何又变成了租赁公寓呢?”

“这就是我好奇的地方,”她说着又给玻璃杯里倒满了酒,“这让我很不解。我和财务部的裘·哈丁聊过——她投资不动产——她告诉我说,几年来此地租赁公寓的市场相比公共公寓表现要疲软得多了。所以我就打电话给带我看房的女人,和她瞎聊了一会儿。就是她告诉我说,这栋楼神秘的主人是别人的眼中钉,她只知道这个神秘主人是男人,因为他的律师管他叫龟儿子。菲利斯!从那儿下来!现在就下来!他因维护费的问题和他们纠缠不清,毫无理由地反对某些人搬进来住……弗莱彻,再来一点吗?他的一举一动仿佛他就住在这里一样,但为什么他要住在一间三居室的公寓里?他的身价至少五千万。温蒂,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