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6/20页)

真正古怪的是他竟然住在这里,住在麦迪逊大道一千三百号。真正的资深导演都会穿着汗衫和牛仔裤混迹于演员、艺人和作家之中,住在西区被称为平民社区或家庭办公区那种需要付租金的公寓里。但他为什么会住在这么一栋位于东部雅痞区中的高层建筑中呢?他的导演生涯结束于何时?又为何结束?

彼得·亨德森又是做什么的?他为何要在周五早晨去超市买吃的?

他要在晚上加班?还是他就在家里上班?或是在放假?要不就中了彩票?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看上去可真迷人——让人心醉神迷的微笑,闪亮的蓝眼睛,一头红棕色的头发。要是被他激起感应倒也不奇怪,毕竟他那么年轻,又精力充沛,就像一位助理编辑。要是他的年纪能大上十五岁……哪怕十岁……

还有那个穿着帽衫,一边小跑一边盯着她看的慢跑男——难道是他让她此刻心神不宁?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她敢说他也很迷人,瘦削的脸颊,沙色的胡须。一个典型的万宝路式的男人。要么已经结婚,要么就是同性恋,这一点可以确定。

难道是沃尔特?当她给他小费时他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

要不就是那位金色头发的搬运工?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她在泡沫底下翻了个身。

也许真正让她烦恼的是她现在孤身一人……搬进新公寓的首晚,没有菲利斯,也没有其他什么人相伴,楼上楼下都是陌生人,隔壁也是不认识的人。(二十层A座的门牌上显示,这家住户名叫V·特拉斯萨诺,这个V是代表维克多?还是维多利亚?)

她坐起身往后靠着,手臂搭在浴缸边上。她双眼盯着天花板上闪烁的灯光,暗色的虹彩光圈中有一个弯曲而苍白的色块,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里面。

她将胸前的泡沫吹走——左边,右边,直吹得她乳头发硬。她盯住留着深色头发的娇小身影看……

她将左腿从水里抬起,看看这条瘦小的腿,泡沫从她的脚跟滑落……她绷起脚尖……看……

用脚趾触摸铬制装饰风艺术的喷头……

缓缓滑入水中,泡沫搭起的岛屿破裂了……

也许她真正想要的……也许……只是缓解一下压力……

他在记时,他们两个在同一时间达到了高潮。

太好了。

这简直是……

他躺卧着,一条腿架在架脚凳上,另一条腿则放在地板上,他重新稳住呼吸,手里全是纸巾和精液。

他一动不动地待了一会儿,只是在那里喘气,看着镜头里的她在漂浮泡沫的水中做着同样的事情。两个屏幕中的她都转向了墙,展现出西娅·马歇尔的身姿,双眼紧闭,简直美艳成双……

他绝不能再陷入她的魅影之中了。

他知道。他本不打算……

现在已经发生了,那就这样吧,但本该避免这种事情发生的。

他知道。

想想奈奥米。

他确实想起了她。至今,这件事仍旧让他感觉很不痛快。

他站起身来,用纸巾包住精液。凯又忙开了,两个镜头里的她坐起身来,用肥皂擦洗腋下。

他走进厕所。把纸巾丢进黑色的马桶里,用水冲走了。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仅仅是看着她实在太难熬了……

他几乎看到了她生活中的一点一滴,这就更难熬了……

3

那些还未搬进城里的编辑和出版商会在四季酒店的烤肉间里用午餐,他们相互请客,或是和要签约的作家一起用餐。这间屋子的四周由暗色条纹的木头包裹着,百叶窗一直拉合到三层楼高的天花板顶端。午间,在那片宽敞的平台上(由很多铜杆吊起),身着深色西装的男士们和穿着各色衣装的女士们,两人或者四人聚在一起,坐在上等或者次等楼层的上等或者次等座位上,看上去就像希区柯克的电影《群鸟》中那群聚在攀登架旁的鸟一样。他们议论着谁又和谁在一起了,谁看上去怎么样,谁搬去哪儿住了,谁又在买什么。服务生上下来回走动,给他们上菜,动作有条不紊,这些食物的分量可比鸟食要大多了。

她坐在长条软座上,这是上等楼层的次等桌子。凯朝次等楼层望去,发现一个脸颊瘦削、留着沙色胡子的人。这个人侧身坐着,看起来就像九层A座的那个慢跑男,但是她只瞥见过他一次,还是在一周前,当时离他大概有三十英尺远。他和一个白头发男人坐在一起,后者是一位编辑,她记不起来他的名字和目前就职的出版社了。

她今天邀请的大胡子客人名叫杰克·马利根,他已用笔名创作了十六部浪漫恐怖小说,经她手编辑的最新四本,本本畅销。他写起小说来啰啰唆唆,全是绕来绕去又花里胡哨的辞藻。她为他修剪掉许多分叉的隐喻,砍去芜杂的状语从句,将大量鲜绿的嫩芽转变成了成熟的绿叶。他跟着她从兰登书屋到了普特曼出版社,现在又到了皇冠出版社。干出版这行就像在下象棋一样。

最近他成了媒体红人,人们来到桌前和他握手表示祝贺。“干得好,杰克!”他们说,另外还有的说,“付出总算有了回报!”

“哪里,哪里,真是的。”他回答说,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大约一个月前,他发表了一份声明,称自己和一起完全无法追查的电脑病毒事件无关。之前,某著名刊物受到了这种电脑病毒的感染,数据库里所有包含字母F和Y的词都被删除了。这份刊物之前曾针对他的作品《瓦内萨的情人》发表过一篇评论,尽管全文都是些东抄西写的鬼话,但却在不经意间剧透了这部作品的关键剧情。他见罢,通过传真给当事编辑寄去一篇文章,用整整四页纸表达了自己的愤慨,随后,这份刊物按惯例刊登了一名读者寄来的简短抱怨信。

正当这份刊物为此收拾残局时,马利根又给他的朋友们打去电话,让大家相信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并发誓不告诉别人。他说了什么呢?他说他有三个儿子,全都和电脑打交道,一个是技术新潮而又娴熟的黑客,一个是干人工智能这行的,还有一个则是设计安全系统的。刊物丢失了所有带字母F和Y的单词的同一时间里,一大半和那篇评论的作者合作过的机构也弄丢了电脑里储存的他的作品和联系方式。然而,在面对地区律师代表和美国联邦调查局的人时,马利根(在三位保镖的陪同下)却说自己都是开玩笑的。他说他还真希望这一切是他干的,因为肆意破坏文学作品是不道德的行为。他闪烁放光的眼睛随后出现在《近期热点》《五点现场播报》和《晚间报道》这几个谈论电脑安全的专题节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