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二章(第11/15页)
她痛心地说:“你不能走。我坚决要求你不要走。”他又坐了回去,疲倦地喃喃说这件事非常令人担心。坎皮恩将军叫他负责看管这位军官,可能他根本不应该离开营地。但是麦基奇尼看起来好一点了,她粗鲁的行为给她带来的冷静大部分已经溜走了。她本来以为整晚都可以奢侈地折磨她对面这个傻大个,折磨他,诱惑他。
她说:“你现在要在这里做出将要影响你一生的决定,我们的一生!就因为你可怜的小朋友的一个可怜的小外甥,你就要抛弃这一切……”她又用法语补充道:“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你也不能把注意力放在这些严肃的事情上,就因为你这些小儿科的事情。这对我来说是难以忍受的耻辱!”她上气不接下气。
提金斯问勤务兵麦基奇尼上尉现在在哪里,勤务兵说他已经离开了营地,补给站的上校派出几位军官,组成了搜查小组。提金斯叫勤务兵去找一辆出租车来,他可以坐车上营地去。勤务兵说因为空袭,现在没有出租车在外面跑,他能不能叫驻防部队宪兵去申请一辆,作为紧急军用物资?从花园传来三声兴奋不已的防空炮响。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隔两三分钟它就会响一次。提金斯对勤务兵说:“好的!好的!”空袭的噪声变得更让人难以忍受了。一封法国非军方的特快信交到了提金斯手里。这是公爵夫人寄来的,告诉他法国政府禁止在温室烧煤。不必说,她需要他的声誉以保证她可以通过英国军方当局得到她的煤,并且她要求立刻得到回复。提金斯读这封信的时候表现出了真正的不快。被噪音分了心的西尔维娅叫起来,说这封信一定是瓦伦汀·温诺普从鲁昂寄来的。那姑娘就不能给他一个小时,让他解决他人生中的所有事务吗?提金斯把椅子移到她身边,他把公爵夫人的信递给她。
他开始进行一段冗长、缓慢、严肃的解释,还有冗长、缓慢、严肃的道歉。他说他非常抱歉要麻烦她大老远跑来咨询他一件她本来完全可以自己解决的事务,而他非常重大的军事职责让他很有可能不停被打断。至少从他的角度来说,格罗比完全可以由她处置,包括里面所有的东西。当然,还有一笔足够的收入让她维持那里的现状。
她突然彻底绝望地叫了起来,“这就是说你并不想住在那里。”他说必须以后再处理这件事。战争毫无疑问还要持续很长时间。而战争期间,关于他回不回去这件事是毫无疑问的。她说,这就意味着他想要死在战场上。她警告他,如果他死了,她会砍掉格罗比西南角那棵巨大的雪松,它把主会客室和上面卧室的阳光都挡住了……他皱了皱眉头;他听到这话肯定皱了眉头。她后悔说了这句话,她本来希望他听了别的话会皱眉。
他说,虽然他完全没有故意要死在战场上的意图,但这件事情绝非他所能控制。他只能去他被派去的地方,做他被要求做的事情。
她叫起来,“你!你!这难道不可耻吗?你被这些无知的人呼来喝去!”
他继续严肃地解释,他并没有太大的危险——毫无危险,除非他被送回营地里。除非他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或者工作中疏忽了,否则他不可能被送回营地里。这是不可能的。另外,他的军衔太低,他也没有资格指挥那个营,当然,那个营还在前线。她一定得明白,她在这里见到的所有人都是身体情况不适合上前线的。
她说:“这就是为什么这群人都这么糟糕……本来就不应该在这里费劲寻找一个得体的男人,这都跟打着灯笼的第欧根尼[65]有得比了。”
他说:“你也可以这么看……的确,大部分……我们就说你的朋友们吧,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被杀了,或者如果他们仍然在战场上的话,他们就会在岗位上更活跃了。”她所谓的得体其实更多是指外表健壮……比如说,他骑来的那匹马就已经是把老骨头了……但虽然那是匹德国马,但也不是纯种的,不论怎么说它还是承受住了他的重量……她的朋友们,多多少少,战前都是职业军人,或者这一类的。啊,他们都走了,要么死了,要么忙得头昏脑涨。但是另一方面,这个塞满了伤兵的巨大城镇能让这场战争继续打下去,如果上面能给他们放行的话。并不是他们影响了这场表演。如果它受到了影响的话,也是她那些更拿不上台面的朋友做的,那些部长什么的,如果他们能被叫作专业人士的话,也都是些专业的骗子。
她恶狠狠地叫起来,“如果他们真的是骗子,那你为什么不待在家里看着这些人。”她补充了一句,现在在家里负责社会运转的活着的那些人,正是那些更成功的政治专家。当你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并不知道会打仗。他们不正想这么做吗?他要放弃自己的整个人生,奉献给不光彩的儿戏吗?她的怨恨越来越强烈,因为空袭的轰隆声变得更响了……当然,政客都是些不光彩的东西,在战前,你都不会想要邀请他们到家里来……但是,如果不是上流社会那些人的错,这又是谁的错呢?他们就这么走了,把英格兰留给一群阴沉、没有良心、没有传统、没有礼貌的人。她补充了一些关于一位她不喜欢的政府官员在一间乡间别墅里的所作所为的细节。“而且,”她以这句话终结,“这是你的错。为什么你不是上议院大法官,或者财政部部长,而是现在在任的那个人,因为我确定我不知道那是谁?凭你的能力和你的利益关系,你可以做得到。然后事情就会完成得很有效率,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做事。如果你哥哥马克,连你能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都可以做一个部门的终身领导,为什么你不能凭你的能力,还有你的影响升到更高的位置呢?”末了,她感叹着,“噢,克里斯托弗!”几乎啜泣起来。
前准尉副官考利从电话机那边回来,在轰炸的时候断断续续听见西尔维娅对本国某位政府官员的行为的形容,他的嘴巴都合不上了,现在,另一轮轰炸的间隙。
他叫起来:“听着,听着!夫人!没有上尉胜任不了的职位,他现在拿着上尉的薪水,做的却是陆军准将的工作,而且他的待遇简直差得可怕。啊,我们的待遇都差得可怕,我们不停地被人骗,被人敲诈……看看这批新兵开始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叫新兵做好准备,然后又撤销命令,叫他们做好准备,然后又撤销命令,直到没人知道自己到底是处于什么境况……本来说昨天晚上发兵,他们带兵到下面的车站,又把他们带了回来,告诉他们六周之内都用不到他们了……现在他们要在天亮之前做好出发准备,坐军用卡车去赶开往昂迪柯尔特方向的火车,那里的铁路被蓄意破坏了!在天亮之前出发,这样就不会被敌军的飞机发现……这难道不会让军人的心都碎了,连带让传令室乱得一塌糊涂吗?这简直可耻。他们以为德国佬也这么做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