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二章(第7/15页)
她说:“十分钟到了,神父。”然后看着腕表上两颗钻石之间星形的地方。她说,“老天!只过了一分钟,我在一分钟里想了这么多事。我知道为什么地狱会是永恒的了。”
克里斯托弗非常疲惫。前准尉副官考利现在非常健谈,在棕榈叶间隐现。考利在说:“这简直无耻!让人无法忍受!在十一点重新下令召回分遣队……”他们陷进椅子里。西尔维娅递给提金斯一小包信,说:“你最好看看这些,我让他们把你的信从公寓寄到我这里,因为你的行踪太不定了。”她发现,在康赛特神父的眼皮底下,自己不敢在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提金斯。她对考利说,“我们可能得安静一两分钟,让上尉读一下他的信,再喝点利口酒?”
她观察到提金斯翻过温诺普夫人的几封信,打开了他哥哥马克的信。“该死的,”她说,“我已经给了他他想要的了!他知道……他看到了地址,她们还在贝德福德公园,他可以认为温诺普姑娘还在那里。他到现在为止一直都不知道她在哪里。他可以想象自己和她在那里同床共枕。”
康赛特神父宽大、扁平的深色面庞满是智慧的光辉,带着那种圣人和殉道者才有的欢快的神性,靠在提金斯的肩膀上……他一定正对着克里斯托弗的背呼气。她母亲说,当她在拍卖会上举手报价,或者他本人在午夜和第二天的弥撒之间没法打牌的时候,他经常会这么做……
她说:“不,我不会发疯。这是疲倦对视神经造成的影响,克里斯托弗向我解释过。他说当他做数学荣誉学位考试中的某道计算题做累了的时候,他常常能看见一个穿着十八世纪服装的女人看着他的写字台上的一个抽屉……感谢老天,我还有克里斯托弗向我解释事情,我绝对不会放他走的,绝对,绝对,不会放他走。”
不过,几个小时之后,她才意识到神父的鬼魂出现的重要性,而中间过渡的几个小时也变得格外充实——充满了感情,甚至是行动。首先,他哥哥的信他还没读几个字,就抬起头说:“当然,你可以待在格罗比,和迈克一起……当然,我会适当安排的……”他继续读他的信,陷在椅子里,在灯的绿色光晕下……
那封信,西尔维娅知道,以这些文字开头:
“你的婊子老婆最近来找我,想看我是否介意给你一笔补贴,让你转给她。当然,她可以拥有格罗比,因为我不会出让,自己也懒得处理。另外一方面,你可能想和温诺普小姐一起住在格罗比并碰碰运气。如果我是你,也会这么想的。你大概会发现那地方值得——怎么说?离群索居,如果算的话。可我忘了那女孩不是你的夫人,除非是在我见到你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很可能还希望迈克在格罗比长大,这样的话你就不能让那个女孩待在那里,就算你把她打扮成家庭女教师也不行。至少我认为这样的安排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肯定会招人不快,虽然尤里克的克罗斯比这么做了,也没有人介意,但是这对克罗斯比的孩子们来说有些肮脏。当然,如果你希望你妻子拥有格罗比,她一定得有足够的信贷来维持,而现在的价钱贵得简直可憎。不过,我们的收入也涨了不止一点点,有的人那里可不是这样的。我坚持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你得跟那个婊子说清楚,不管我给她多少钱,就算是数不过来的一大笔钱也好,这里面的一分一厘都不是我本来希望你能允许我让你拥有的。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对那个涂脂抹粉的东西说清楚——或者可能这很自然,我的眼睛已经不如从前了——你的所得和她搜刮走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得到的一切是因为她是我们父亲的子嗣的母亲,要让我们父亲的子嗣保持他所应得的体面生活。我希望你能相信那个孩子是你儿子,因为看着她那帮人……我是不相信的。但是,就算他不是我们父亲的子嗣,他也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
“但是说实在的,因为那个荡妇自己来找我——如果你愿意我这么说的话——向我提出我应该扣除我可能会向你许诺的任何收入——当然,你绝对被列在了我们父亲的遗嘱里,虽然提醒你这件事也没什么可说的!——以此来表示我不批准你的行为,虽然,该死的,你没有任何一项行为让我觉得我不会因为做你的贷方而感到荣幸。至少在这场战争里,因为我没法想象你除了待在现在的位子上以外,还有什么地方更容易让你报效国家的。但是你知道你的良心对你的要求比对我的要高,而且我敢说这些泼妇对你又撕又咬,以至于你认为自己只要躲进战壕里就很高兴了。但是不要让你自己死在战壕里。格罗比需要人照管,就算你不住在那里,你也得管好桑德斯,或者不管你选谁做你的管家都一样。你给自己的姓氏冠上的可怕的谣言——这也是我的姓氏,谢谢你啊!——让我觉得如果我同意让她住在格罗比,她会让她母亲跟她一起住在那里,那样的话她母亲就可以照管这座宅邸。我敢说她会的,即使是她不得不出售自己的房子。但是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这么做。无论如何,她看起来像是位惹人注目的女子,她的脑袋以正确的方式扬起。我没有告诉那个可耻的女儿,她——也就是她母亲——在送走你以后立刻就在早饭的时候到我这里了,她太伤心了。然后她畏畏缩缩地蜷起身,坐在火炉边,跟我好好谈了谈。[62]你记得吧,园丁戈布尔曾经这么说过。戈布尔是个好家伙,虽然他来自兰开夏郡!那位母亲对她女儿不抱幻想,她真心实意地为了你。因为你走了,她心痛得受不了了,尤其是想到是她的后代把你赶出了这个国家,你打算要……我们还是别说这个词了吧?别这么做。
“我昨天见到了温诺普小姐,她看起来很苍白。不过,当然,我见过她好几次了,她看起来一直都很苍白。我不理解为什么你不给她们写信。因为你没有回信,也没有告诉她写一份瑞士杂志的文章所需要的军事信息,温诺普小姐的母亲吵吵嚷嚷的。”
西尔维娅几乎能背下这封信的内容,因为在伯肯黑德附近的修道院令人难以忍受的房间里,她曾两次动手抄写这封信,想着要保留一份副本,在某个公共场合使用。但是,现在她仔细想想,觉得这并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而她的行为也被这想法压倒了两次。何况,在那之后,那封信——她曾大概扫过那封信的内容——几乎全是关于温诺普夫人的事情。马克,用他那种非常天真的方式,担心着那位老妇人,虽然她们现在享受着他们父亲的遗赠,但她还没安定下来去写一本不朽的小说;虽然,他补充道,他对小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