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那些无法确定的地方(第11/22页)

“他花的是丽莎的钱,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回答,而是吐出一口烟。然后,我绕过吧台,试图再次引起丽莎的注意,但是聚集在吧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红发女郎已经开始给另一群人倒酒,她走之前给了我一条建议:“那个女孩还要在这里待一小时。如果你想和她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就去达玛托等她。”

“达玛托?”

“一家夜间营业的比萨店,在10街和史蒂文森街的转角。”

“您确定她会来?”

她挥了挥手,打断了我的话。

“去那里等她,听我的没错。”

01:36

始于1931年

世界一直在变

我们的比萨却始终如一

达玛托的这句座右铭被装在镜框里,挂在柜台上方。他们一直坚持传统的烹饪手法,是市里仅有的几家还在用木柴和火炉烤比萨的店之一。

这家店的装修有些古旧——红白格子桌布、传统意大利风格的椅子、带灯罩的破旧台灯——但气氛却十分温馨。刚踏进店门,一股番茄和罗勒的气味就扑面而来,让人食欲倍增。等人的一个小时里,我吃了一个脆底比萨,还喝了好几杯瓦波利切拉葡萄酒。这地方实在太小,老板娘亲切好客的程度简直比得上监狱——她坚持要求每位客人一吃完就必须离开,不能在店里久留。为了占着座位,我不得不又点了一瓶啤酒。啤酒刚上来,丽莎就进来了,跟老板娘和两位比萨师傅打了声招呼。看得出她是这里的常客。

“你在这儿做什么?”她一看到我就厉声问道,“你在跟踪我?”

“请允许我纠正一下,明明更像是你在跟踪我——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啦。”我想说句俏皮话,缓和一下气氛。

“你觉得自己这样做很聪明吗?”她一边说一边坐到我面前。

她换了身打扮,牛仔短裤里套着连裤袜,斯宾塞式的小外套上别着几个骷髅别针,脚蹬一双铆钉高帮皮鞋,戴着一双镶有白色花边的露指手套,手腕上缠着十几条精致的橡胶手环,脖子上挂着一串带吊坠的念珠,耳朵上还戴了一副十字架耳环。

活生生就是玛丽玻尔时期的麦当娜的翻版。

她点了根汁汽水和香草小面包比萨。我故意保持沉默,想让她先开口。

“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亚瑟·科斯特洛。我是波士顿的一名急诊科医生。”

“你说的那个角色,是胡诌的吧?”

“恰恰相反,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工作。不过,需要你立刻答复我。”

“电影还是话剧?”

“话剧。但只会上演一次。”

“谁写的?”

“现在还没人写。我想请你即兴表演,融入情景当中。”

“你在拿我开涮吧?”

“我猜你们表演艺术学校应该教过即兴表演。”

她摇了摇头。

“我喜欢的是措辞优美的文字,精心打造的对白,出自大家之手的遣词造句……一个演员的即兴表演往往平庸不堪。”

“有时候确实如此,但不代表永远都是。有些电影场景就是即兴表演:比如《出租车司机》里罗伯特·德尼罗在镜子前的独白,还有《克莱默夫妇》里吃冰淇淋的那一幕……你一定知道的,达斯汀·霍夫曼警告他儿子时说的那句:‘比利,你要是敢把这勺冰淇淋放进嘴里的话……’”

“‘……你就有大麻烦了。’这部电影我烂熟于心。不过这一幕并非即兴表演。”

接完这句对白,她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她的目光强烈、炙热,让我心中一动。

“我很确定那就是即兴表演。”我说道。

“承认吧,那不是。”她耸了耸肩膀,“我要演什么话剧?”

“生活的话剧。‘整个世界就是一场话剧,所有……’”

“‘……所有人,男人和女人,只是里面的演员而已’,这我也知道。我每天都要学习剧本。好了,别再绕圈子了,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坦诚些。事实是,我想帮我的祖父从一家精神病院逃跑。”

她抬起眼睛看着天花板,没有打断我的话。

“你想知道计划,我这就告诉你。明天早上七点整,你穿着护士服和我一起进入布莱克威尔医院。我祖父会假装心脏病发作,然后我们把他弄上担架,抬到一辆救护车上,迅速开车离开。半小时后你就可以拿着酬金,再也不会见到我。”

她顿了几秒钟,喝了口汽水,然后笑出了声。

“你做这些奇怪的事情,就是为了寻求刺激吧?”

我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这件事情非常严肃,我的头脑也很清醒。”

她止住笑声,理了理满头金发,然后用一个暗色发圈把头发扎了起来。

“你说的这位祖父是真实存在的?”

我点了点头。

“他的名字是苏里文·科斯特洛。”

“你为什么要帮他逃出来?”

“能让我这样去冒险的,只有一个理由。”

“你觉得他没疯。”她推测道。

“完全正确。”

“但你为什么会选我?我们又不认识。你不能请一位认识的朋友来做这件事吗?”

“我需要一位专业人士。而且,我也没有什么朋友,至少没有这种类型的朋友。”

“这种可以在凌晨三点打电话叫来帮忙处理尸体的朋友?”

这一回是我笑了。

“对不起,我不能帮这个忙。”她边说边咬了一口面包比萨。

我把那个装着八千美元的信封递给她。

“这是我所有的钱了。”我说,心想这是最后一张王牌了。

她打开牛皮纸信封,久久地注视着里面那一沓五十美元的钞票。她的双眸闪闪发光,却不是贪婪。我知道这笔钱对她来说就像一瓶氧气,足够支付好几个月的房租,还能还上那笔透支的钱。她可以少上一点儿夜班,甚至不用在夜店做女招待,不用被那些眼神迷离的醉鬼当成脱衣舞娘。她会有更多时间待在家里,和那只叫雷明顿的猫一起蜷缩在沙发里,手里端一杯伯爵红茶,读读山姆·夏普德的剧本和约翰·欧文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