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那些无法确定的地方(第12/22页)
她犹豫了许久,不时用她疲惫而又闪亮的眼睛看看我。她一定很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这张英俊的面容背后是否隐藏着一个魔鬼。作为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她很年轻,有些逞强,有些自负,但也有些迷茫。在某一瞬间,一点灵光闪过我的脑海,我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更成熟、更自信、与我更亲近的伊丽莎白,虽然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很快,画面变得模糊不清,脑海里的女孩消失了。
“但是,真的太冒险了。”她打破沉默,把信封重新装好,推给我。
“我们不是去抢银行。”
“我已经说过了,这样做太危险。”
“那也比和瘾君子混在一起安全。”
我的回答既粗暴又不合时宜。伊丽莎白生气地瞪着我。
“你以为自己是谁,可以随便评价别人?”
“为了给男朋友买毒品而欠了一屁股债,你又好到哪里去了?”
“你不懂。戴维需要那些东西来作画,他……”
“真是个好借口!我是医生,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对你的宝贝艺术家来说,最好的事情就是去戒毒。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能让你这么疯狂?”
“因为我爱他。”她用她所能表现出来的最轻蔑的口吻回答我。
她的眼泪快掉下来了。她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下巴开始颤抖。
“我讨厌你,蠢货!”她大声叫道,把剩下的汽水一股脑泼在我脸上。
她猛地站起来,碰倒了椅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比萨店。
看来我还做不到百发百中。
02:21
当我重新回到八街的时候,救护车的两个后视镜已经被人砸碎了。很明显,这是某个瘾君子干的——他想在车里找些药品或者酒,但他神志不清,又打不开车门,盛怒之下只好把仇恨发泄在后视镜上。这是街头混混的惯用手法。
我开着我的“小赛车”离开了东村,驶向格拉梅西公园、默里山和中城区。去罗斯福岛需要经过皇后区,先在那里兜一个大圈子,然后进入一条通往罗斯福岛大桥的岔路——这是机动车可以通行的唯一路线。凌晨三点,我到了桥边。
我穿过大桥,把救护车停在医院边上一个带围墙的露天停车场里。电台开始播放老式爵士乐,我把车窗摇下来,沉浸在史坦·盖兹颓废的萨克斯音乐中。我点起一支烟,注视着河对岸那些摩天大楼的线条。我还在曼哈顿,那些骚动、嘈杂以及都市的光芒离这儿只有十几米远,却像是在没有边际的远方。
如此遥远,如此接近……
我似乎在这片风景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此时此刻,我既存在于我的生活之中,又游离于我的生活之外;我既是我自己,又不是我自己。
我把烟蒂扔到柏油路面上,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想趁夜里这几小时先睡一会儿。
10
咚!咚!咚!
我哆嗦了一下,睁开眼睛。太阳刚刚升起,最初的几缕阳光洒在我脸上。然后,我看到伊丽莎白·埃姆斯在敲我的车窗。
我不安地看了眼手表。
妈的!06:55。
我打开车门。
“是什么让你决定过来?”
“当然是钱。还能是什么?”她一边回答,一边坐进车子。我发动了汽车。“对了,钱得先付。”
我翻了翻衣服里面的口袋,把信封递给她,与此同时,我在心里诅咒自己这种昏昏欲睡的状态。
“抱歉,我们没时间排练了。”我说着,拧开了警报、旋闪灯和固定在车顶的长条灯。
“对你这种即兴创作的行家来说肯定不是问题。对了,你有戏服吗?”
“东西都放后面了。你能把白大褂和听诊器递给我吗?”
尽管路面坑坑洼洼的,我依旧加速前进,希望在布莱克威尔医院的七楼像预先设计的那样进展顺利。如果苏里文按照计划行动,他此刻应该正在假装心脏病发作。我想象着护士打开病房门,正要开始晨间巡视,然后发现我祖父双手紧紧抓住左胸,好像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击中了。我似乎还看到几分钟以前,苏里文嘴边露出一丝微笑,往脸上洒了些水,假装满头大汗,然后又做了十几个俯卧撑,让体温升高。假如他头脑还清醒的话,这个计划确实可行。看到一个老人如此痛苦,护士肯定会拿起电话叫救护车的。
“救护车到了!”我拉响所有警报,朝停车场大吼一声。
我把救护车停在医院门口,放下担架车的轮子,和“女助手”一起火速冲进大厅。
“七楼病人的急救车!”我大声喊着,推着担架车冲向电梯。
刚好有部电梯到了,我们赶紧冲进去,伊丽莎白按下按钮。趁着电梯上行这段时间,我检查了一遍装备——急救包、心脏除颤器以及血液循环箱。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缓解电梯里的紧张气氛。
“这件急救医生的小外套真的很适合你,非常……让人兴奋。”
她回敬我竖着的中指。
在刺耳的提示音中,电梯门打开了。
“最里边!”
冲进712病房的时候,我看到苏里文正躺在病床上,一名护士守在他床边。他的脸湿乎乎的,还不停地抽搐,右手捂着胸口。
“我们接手!”我一边对穿着白大褂的女护士说,一边把装备放在一张滚动式的桌子上。
“但……你们是谁?”她嘟囔着。
我还没来得及张嘴,伊丽莎白就接过话茬:“海斯医生和阿狄森医生。”
我开始为我的“病人”做基本检查:快速听诊、测脉搏、量血压、贴电极片等。
伊丽莎白看着仪器,用令人信服的语气命令道:“是心肌梗死!需要立即把病人转移到西奈山医院!”
我们将苏里文抬上担架车。穿过走廊的时候,我把氧气面罩按在他脸上。女护士和我们一起进了电梯。伊丽莎白突然入戏了,对我叫道:“阿狄森,准备静脉注射阿司匹林!”
电梯门开了,我们用最快的速度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厅,来到救护车跟前。
最艰难的时刻过去了!
我把苏里文推进车厢。我清楚地看到他在氧气面罩后面咧开了嘴,甚至还竖起了大拇指,似乎在说:“做得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