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那些无法确定的地方(第13/22页)
我不禁笑出声,转过身,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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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记警棍直截了当地打在肚子上,我立刻疼得不能呼吸。第二下正中胸部,把我掀翻在地。
我四肢着地,脑袋陷在泥里,救护车模糊的影像在我眼前晃荡。一定是车厢上的波士顿马萨诸塞州综合医院的标志让保安起了疑心。这时,我背后响起了“双面人”——那个脸部烧伤的护士——的声音:
“小心,格雷格,他不是一个人!”
当他冲过去想拦下救护车的时候,汽车突然启动了。这两个小丑追了五十多米,想阻止它开走,但是在一辆福特V8面前,他们这样做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们怒气冲冲地回来了。这下我肯定要遭殃了。
“狗娘养的,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不喜欢你。”双面人说着,在我肋下踹了一脚。
“冷静点儿,我们先把他关进禁闭室,再等警察过来。”
他们扯下我的白大褂,抓着衬衫把我拽起来,然后拖进医院。我又回到了那部电梯,但这次是被人押着,一动也不能动,朝地下室的方向下行。
在走廊尽头,我看到了那个被称作“禁闭室”的地方——一间包着软垫的小房间。“双面人”和保安粗暴地把我推了进去。
他们狠狠地拉上房门。现在,我被单独囚禁在这间棺材般的密室里,努力不被幽闭恐惧症击败。
现在怎么办?
想到苏里文已经重获自由,我感到些许宽慰。我有理由坚持下去——我实施了计划,并且获得了成功。
虽然有一点儿小小的误差。
十五分钟后,我听到有零碎的说话声传来。然后,保安用雷鸣般的嗓音吼道:“长官,他被关在里面。”
“好的,格雷格。我来处理。”
他们打开门锁的时候,一股浓郁、香甜的橙花味飘进囚房,但我却感到无比恶心。与此同时,我开始心跳加速,一阵突如其来的偏头痛让我的脑袋快要爆炸了。我睁不开眼睛,喘不上气来——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
地面在脚下塌陷,我坠入了虚空之中。
嘎吱嘎吱的开门声从越来越遥远的地方传来,而我已经不在那间禁闭室里了。
“双面人”的最后一句话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妈的,那个浑蛋去哪儿了?”
1994 伊丽莎白
爱情是一场没有地图和指南针的探险,
小心翼翼反而会让人误入歧途。
——罗曼·加里
远处有广播或电视机发出的嘈杂声响,一道雾状的帘幕,一阵浓雾,黑影重重。一种不舒服却又十分熟悉的感觉。眼皮肿胀,好像灌了铅,呼吸困难,以及难以忍受的、近乎濒死的疲倦感。
我睁开眼睛。
我躺在刚打过蜡的木地板上。四周灯光昏暗,温度很高,就像有人把暖气开到了最大,还连着开了好几个小时。我有些害怕,挣扎着站起身。关节发出咔咔声,好像骨头要折断了。我揉揉眼睛,环顾四周。
我在一间光线幽暗的公寓里……这是一间杂乱的复式房,看上去像是画室。房间里放着木架、画着抽象画的布和喷壶,地上凌乱地摆着瓶瓶罐罐,还有一块吃剩的比萨被扔在一张砖砌的矮桌上。
1
书架上,一个带闹铃的收音机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我朝落地玻璃窗走去。街上灯火通明,根据窗外的景色判断,这间公寓应该在三楼或四楼,街区风格以战前的砖砌建筑和优雅的铸铁楼房为主,后者配有外部楼梯和精雕细刻的拱廊。我眯起眼睛,发现马路两边有许多画廊。其中一家挂着一块亮闪闪的招牌:美世大街18号。
我现在正身处苏豪区。
客厅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CNN实时新闻,遥控器放在沙发上。我四下看了一圈,确认房间里没有人,然后,我拿起遥控器,调高声音,凑到电视前。屏幕上打着红色的大标题“突发新闻”。新闻主角是纳尔逊·曼德拉,他刚被选举为南非共和国总统,正在比勒陀利亚民众面前宣誓。
治愈创伤的时代来临了。
跨越你我之间那条巨大鸿沟的时代来临了。
大发展的时代来临了。
屏幕下方显示着今天的日期:1994年5月10日。我最后的记忆停在1993年9月。所以这一次,我在时间线上跳跃了差不多八个月。
我关掉电视机,突然听到一阵有规律的声响。我转过头,竖起耳朵,分辨出那是一种连续的、水滴落地的声音。我顺着声音穿过一条阴暗的过道,这条过道连接着卧室和浴室。浴室门上钉着一块陶瓷牌子,上面写着:正在洗澡。我推开虚掩的门,发现里面是……
2
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景象。
微微摇曳的温暖光芒笼罩着房间。二十几支形状各异的蜡烛几乎摆满了整间浴室。在黑白相间的瓷砖地面上,暗红色的血滴连成了一条线,通向一个仿古浴缸。浴缸的支座是铜质的鹰爪样式。
我两腿发抖,缓步走近正在溢水的浴缸。一个年轻女子浸在红色的水中。她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头搁在铁铸的浴缸沿上,两个手腕上各有一道口子。水一直漫到她的鼻孔,头发盖住了脸。她快被淹死了。
妈的!
我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把她从水里拉出来,平放在地上,然后用毛巾擦干她身上的水。
我把手指按在她的颈动脉上测了下脉搏,跳动十分微弱——脉象黏滞,这表明失血极其严重。
冷静点儿,亚瑟。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它现在要为两个身体工作。我跪倒在她身边,娴熟而又快速地检查她的意识状态。我和她说话,可她没有任何回应。她的身体对疼痛有反应,但我无法唤醒她。她没有睁开眼睛。格拉斯哥评分5:八分或九分,这意味着她陷入了深度昏迷。
快想想该怎么办!
我看了看周围。地板上有两个波本威士忌的瓶子,一个是占边,一个是四玫瑰。我在垃圾桶旁捡到两个塑料药盒,眯起眼睛读标签上的文字:鲁尼斯塔(一种安眠药)和劳拉西泮(一种苯二氮类镇静剂)。
上帝啊……
药瓶是空的,说明她服用的剂量相当可观。这个女孩不是在做戏。再加上这么多波本酒,药酒混合的后果是致命的。
为了减少失血,我把她的两只手臂抬高。她的呼吸十分微弱,血压很低,瞳孔放大,四肢末端已经开始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