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那些无法确定的地方(第18/22页)

我疑惑地摇了摇头,笑着说:“你是说我会像之前那样再次消失?就在你面前?”

他点了点头。

“我还记得那种感觉。”他说,语气里流露出一种怀旧般的痛苦,“心悸、橙花的味道、慌乱不安的感觉,每当你预感到自己快要消失的时候,都会有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我问他,试图掩饰声音中的恐惧。

“我不知道。大约要一年以后吧,也可能是八个月,或者十五个月。这是让我最痛苦的事情,我们永远没办法约定见面的时间。”

“我猜你应该想过要控制这种‘跳跃’?会想去某个特定的时间,或是见某个特定的人……”

“这是你在科幻小说里读到的吧,不幸的是,现实生活中可不是这样。你记住我的电话号码了吗?”

我给他看了胳膊上那行数字。

“把它记在心里,这样更保险。等你再回来的时候,一有机会就给我打电话。”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盒好彩香烟时,我制止了他。

“这里不能吸烟,妈的!你以为这是哪里?我们已经不是在1954年了!”

他有些不快,把香烟夹到耳朵后面,问我:“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条在丽莎公寓里找到的蓝宝石吊坠项链。

苏里文笑了。

“这是我出生那天我父亲送给我母亲的。我回到公寓后找到了它,然后当作礼物送给了小姑娘。”

“你的父母亲深爱着彼此,对吗?”

“他们很幸运,能够如此相爱。”他有些害羞地回答。

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于是将话题拉回到那个吊坠上。

“这段铭文是什么意思?‘请你记住,我们有两次生命’?”

“这是一句古老的谚语,是一位中国智者说的:每个人都有两次生命,当我们意识到生命只有一次的时候,第二次生命就开始了。”

我点点头。

“我给丽莎写了封信。”我把信封递给他,“你可以替我交给她吗?”

“放心吧。”他往窗前走了几步,“你写了些什么?”

当我开口想要回答他时,一阵轻微的痉挛漫过我的身体。刺痛从指尖开始蔓延,我不由得松开了那件首饰。紧接着,我的身体开始抽搐。

在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苏里文当着我的面撕碎了我刚刚交给他的信封。

“你在做什么?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阻止他。但我刚起身,就感觉到双腿无法站稳,好像陷入了流沙中。

“明年再见。”苏里文说着,把香烟放到了嘴边。

我感到脑袋里正在经历一阵电击般的风暴,接着是喘气的声音,大到我耳膜都快要震裂了。

然后,我消失了。

1995 心中的炸弹

我想世间残忍之事,并非时光的流逝;

而是昔日情愫渐渐消散,就像它们从未存在过。

——洛朗斯·塔迪厄

短促而富有侵略性的警铃。

一阵抽气的声音打断了单调的转动声。

金属摩擦的声音。

铁轨哐啷哐啷的响声。

我躺在坚硬的地面上,但地面却在晃动。破旧的换气扇搅动着一股潮湿的煤油味。我的牙齿在打战。我感到精神麻木,呼吸也好像凝结了。我浑身灼热,渴得要死。

我已经开始习惯这种感觉了,眼睛干涩,眼皮像是被粘住了。一睁眼就非常痛苦,好像眼睛里被灌了沙子和胶水的混合物。视线很模糊。我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一根铁杆子,从地面一直延伸到高处。我抓住铁杆,费力地站起来,腰酸背痛。

渐渐地,视线变得清晰。我看到了长椅、涂鸦、移动门。

我是在纽约地铁的一节车厢里。

1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蠢货?”

除了一个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的流浪汉和三个小流氓之外,车厢里再无其他人。那三个流氓分别是黑人、白人和拉丁裔,他们正在喝藏在一只牛皮纸袋里的劣质酒。这些狡猾的流动人口衣着夸张:反戴的鸭舌帽、印花头巾、镶金的牙齿、连帽卫衣、几公斤重的项链、印着2pac9头像的T恤,还有一台巨大的手提收录机,从里面传来一首饶舌歌曲。

“你的手表肯定值钱!他妈的,你倒是说话啊!”

不到两秒,他们就已经扑到我身上。我一直抓着那根金属杆,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脖子僵硬。我多想躺在床上,盖上三床被子,再来一杯格罗格酒啊。

“外套和钱包!交出来!”

那个拉美裔的家伙最先把手伸到我身上。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给了我一记羞辱的耳光。

尽管我很虚弱,可我也不想任由他们摆布。我伸手朝他脸上打过去,;但动作不够快。一记阴险的拳头砸在我肚子上,然后我又挨了一脚。我喘不上气来,跌倒在地。一只大脚踩在我脖子上,我无法起立,只好忍受他们的暴力:雨点般的拳打脚踢,还有唾沫和辱骂。然后,一把弹簧刀架到了我的喉咙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肚子剧痛无比,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自己被洗劫一空。什么都没了。我的钱包、钱、护照、皮带、外套,还有最重要的,我祖父的那只旧坦克表,都没了。

这场酷刑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列车刚一到站,那三个流氓便跳下车,只留下我和那个流浪汉在车厢里。我觉得自己此刻的状态和那个人没什么两样。

我躺在地上,喘得像条狗,难受得要命,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浑身都疼到了极点,眉毛流着血,上唇磕伤了,双眼肿胀。

这可真算不上是一次好的经历……

列车又驶过一站,我才终于恢复了些许体力,爬起来坐到座位上。我看了一眼车厢里的线路图。我是在所谓的蓝线上,也就是地铁A线,它是纽约最长的一条交通线,连接着皇后区和曼哈顿最北端。那三个无赖是在第一百二十五街下的车,地铁刚刚经过的是第一百一十六街。车门再次开启,我跳下车,来到大教堂公园大道站。站台上几乎没有人。我翻过闸机口,走向通往第一百一十街的楼梯。这里和伊丽莎白·埃姆斯的公寓只隔着几排房子,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