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科斯特洛家族(第4/12页)

我不会留下任何语句,也不会留下任何信息。

我落后于潮流,与时代脱节,被这个越来越不属于我的、越来越让我感到害怕的世界所超越。

从今以后,家庭就是我唯一可以停泊的港湾,也是我视线唯一可及的地方。

2011 憔悴的心

扰乱生活的并不是爱本身,

而是对爱的不确定。

——弗朗索瓦·特吕弗

一个宛如裹着棉絮般温暖的房间。

脸颊上天鹅绒似的触感。

座位很舒服,柔软的椅背支撑着我的脖子。

然后是一段旋律。一个清澈的嗓音在唱一首叙述恋人别离的歌曲,诉说着失去爱情的忧郁。只用了几秒钟,我就融入了旋律之中。我知道这首歌,是阿巴合唱团的《胜者为王》。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剧院大厅正中央的一个座位上。在我周围,几百位听众正投入地欣赏着音乐剧《妈妈咪呀》。

我转过头,抬起眼睛。宽阔的舞台、高高的天花板、二楼包厢的陈设……很久以前,我曾来过这里。

这是百老汇的冬园剧院,妈妈曾带我来这里看过《猫》。

我站了起来,在一片斥责声中挤开旁边的观众,逃出椅子的包围,来到过道上,然后下楼,离开剧院。

1

百老汇,夜晚

没走几步,我就已置身于时报广场的纷乱之中,被人流、公车和卖热狗的小摊包围。广告显示屏上连续播放着珠宝品牌浪漫的宣传片,小贩们忙着在人行道上推销爱心形状的气球和已经开始枯萎的花束。

今天是2011年2月14日,情人节。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打车的时候,我记起1992年7月的那个早晨。当时,杰弗里·韦克斯勒刚把我从监狱里弄出来,我在这附近租过一辆车,之后再也没来过这里。快二十年过去了,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游乐场。迪士尼主题店和一些适合全家光顾的商场取代了原先的窥视色情秀和色情电影院,以前的流浪汉、瘾君子和妓女也已经被游客的身影所取代。

一辆福特翼虎停在我旁边。我跳上这辆出租车,十分钟后就到了巴勒克街的一家花店前,给丽莎买了一束漂亮的白色和玫瑰色相间的兰花。

我手捧鲜花,轻轻叩响家门,为马上就要见到妻子和孩子们而兴奋不已。

但开门的不是丽莎。

“晚上好,请问什么事?”一个顶多二十岁的金发女孩问道,她穿着一件十分宽大的斯德哥尔摩经济学院的羊绒衬衫。

“我妻子在哪里?”

“您是哪位,先生?”

“您呢,您是谁?”我提高了嗓门问道。她看上去有些害怕,微微把门掩了起来。

“我是照看孩子们的保姆。是我在照顾本杰明和索菲娅,夫人她……”

“爸爸!爸爸!”本叫着扑进我怀里。

我把他抱起来,双手举高,让他在空中转圈。

“你好啊,小伙子!让爸爸看看你长得多快!”

我没理会那个瑞典女孩,直接进了屋子。

索菲娅不在客厅。我把花放在桌上,走进她的房间——我的小女儿在床上睡着了。

“她已经睡了?”我轻声问道。

“索菲娅今天不太舒服。”保姆解释道,有点儿不知所措。

“什么意思?”

“支气管炎、咽喉炎,还有中耳炎。可怜的小家伙。”

我没有吵醒女儿,而是轻轻抱着她,把手放在她额头上。

“她在发烧。”

“我知道,”她回答说,“但我不想把她弄醒,准备过一会儿给她吃点儿退烧药。”

我走进厨房。

“你知道妈妈在哪里吗,本?”

“她出去了。”

“好的,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儿子摇了摇头。

“我的妻子在哪儿?”我问那个小姑娘。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丽莎已经结婚了……呃,总之,她出去的时候没跟我说要去哪里……”

我已经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丽莎肯定在某个地方留了地址。我仔细检查了电话机附近,又在一只盛放杂物的小筐里翻来翻去,最后,我发现冰箱贴底下压着一张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写着:布莱餐厅,杜安街163号。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一家餐厅,情人节的晚上……

“她在那里吃晚饭?”

“我和您说过了不知道!”

“妈的……”我瞪着她,忍不住抱怨。

儿子紧紧抓着我的衣袖。

“你不可以说脏话,爸爸!”

我跪下来,望着他的眼睛。

“你说得对。听着,我先去找妈妈,然后再回来,好吗?”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没必要,半个小时之后,我们会一起回来。如果你乖乖听话,我会给你做千层面。”

“但我已经吃过饭了。”

“那甜点呢?一个好吃的焦糖圣代和烤杏仁,怎么样?”

“妈妈不喜欢我吃冰淇淋,她说冰淇淋太油腻、太甜了。”

我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

“一会儿见,小伙子。”

2

我不想坐出租车,路上太堵了。三角地不是很远,跑步过去还可以活动活动腿脚。

向南走,经过麦克道格街、第六大道、百老汇,最后是杜安街。

“您有预约吗,先生?”

我喘着粗气,淌着汗,出现在字条上写的那家餐厅,红色大衣和牛仔裤在满屋子的西服和晚礼服中显得极不协调,就像保龄球场上突然出现了一只狗那样突兀。

“我只想知道我的妻子在不在这里。”

“我可以帮您进去找她,先生。”他看了眼电脑屏幕,回答说,“请问她是用什么名字预订的?”

“谢谢,但我想自己去找她。”

“但是先生,您没有……”

我没理会他,径直穿过走廊,来到大厅。

在这个情人节的夜晚,顾客们无一例外,全都成双成对。

布莱餐厅是一家以浪漫闻名的餐厅:装饰优雅,气氛温馨,屋子里的烛台、拱形天花板和墙上挂着的装饰画都极具普罗旺斯风情。

丽莎坐在大厅中央一张靠近石头壁炉的桌子旁,很容易找到。她身着盛装,举止优雅而放松,面前坐着一个背对我的男人。

她看到我,脸色一变。还没等我走近,她就赶紧收起餐巾,起身向我走来。

“亚瑟,你在这里做什么?”

“问这个问题的应该是我吧?”

“我在工作,在努力赚钱养活家人。”

“你的工作就是在情人节的夜晚到高档餐厅吃一顿烛光晚餐?你是在拿我开玩笑吗?”

我们僵持不下,十几双眼睛带着责备的神情盯着我们。主管走了过来,让我们不要在大厅里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