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科斯特洛家族(第7/12页)
“就是他吗,那个会消失的男人?”
“完全正确!”
理发师拍了拍我的肩膀。
“知道吗?我从1950年就开始给你祖父刮胡子了。苏里文和我,我们认识六十年了。”
“没错,老家伙!那么,你是不是该去储藏室找一瓶威士忌来庆祝一下?”
“我有一瓶二十年的布什米尔,就等着你给我说说那些新鲜事呢!”理发师转身走了。
苏里文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我现在打给丽莎,她在加利福尼亚拍电视剧。”
这个消息让我很沮丧。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浪费一丁点儿时间,好好修补我们之间的关系,但见不到妻子的现实让我不知所措。
“索菲娅和她在一起,但你儿子还留在纽约。”苏里文告诉我。我感到好受了些。
祖父和丽莎说了几句话,把手机递给了我。
“你好,亚瑟。”
丽莎的声音直爽而坚定,永远那么动听。
“你好,丽莎。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
“你应该感到抱歉。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晚上,而且本杰明也在等你。”
我把手机贴在耳朵上,避开其他人,走到人行道上。我产生了一个想法。
“也许我可以去加利福尼亚看你?如果我现在出发去机场……”
“那样做对我们大家没什么好处,”她打断了我,语调有些尖刻,“相反,我觉得你应该花点儿时间和本在一起。”
“他怎么样?”我担忧地问。
“准确地说,他不好,一点儿也不好。”她语气中带着责备,声音低沉,“现在没人能管得住他。在学校里,他不学习,和所有人打架,偷东西,逃学;在家时也好不到哪儿去,没人能开导他。说他不愿意配合都算是比较委婉了,他有时甚至很暴力。我已经管不了他了,苏里文是唯一能够和他讲通道理的人,但也不是每次都有效。”
她声音里的苦恼让我深感震惊。
“也许应该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本已经看了几个月的心理医生了,是学校建议的。”
“那医生怎么说?”
“医生认为他的行为是在寻求帮助。可是,我不需要一位心理医生来告诉我,说本对我们一家人的处境感到很失望。或者说,是对你的处境……”
“所以,又是我的错!那你在距他四千公里之外的地方生活,这也算对他好吗?”
“我每周都会去看望我的儿子。我不是全职妈妈,不可能整天待在家里,吃着安眠药和抗抑郁药,乖乖等你回来。”
我看着对面人行道上的行人。
二十年来,哈莱姆的街道也变了很多,现在这里有更多人,更多家庭,更多孩子的欢笑。
“三年之后,一切都会结束。”我用确信无疑的语气对丽莎说。
“不,没人知道三年之后会发生什么。”
“丽莎,不要把我们仅有的这点时间用来吵架。我们彼此相爱,而且我们……”
“不,你不爱我!”她突然激动起来,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不管怎么说,你从来没有爱过真实的我。你爱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那和真正的我完全不一样。”
我想要辩驳,但她没有给我时间。
“我要挂了。”她冷淡地说。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
2
“干了它,孩子。”苏里文递给我一杯威士忌。
我拒绝了他的邀请,但他坚持要我喝。
“来吧,要对得起你的爱尔兰血统!你一定听过那句俗语:在爱尔兰,人们只在两种情况下喝威士忌——口渴的时候和不口渴的时候。”
我转身对吉布里尔说:“您能给我拿杯咖啡吗?”
“唉,年轻人!我店门口的招牌上写的是‘理发店’,可不是‘饭店’!”他拍着大腿说道。
苏里文摸了摸口袋,拿出两张票,放在我面前。
“今天晚上尼克斯队和克里夫兰队在麦迪逊广场花园有场比赛。这两张票原本是为吉布里尔和我准备的,但你和你儿子一起去的话会更好。”
“如果你们早就约定好了……”
“别替我们担心,”吉布里尔插话进来,“和孩子一起去看比赛吧。至于我和苏里文,我们就去红公鸡餐厅吃咖喱鸡或小牛排,还可以去124街的脱衣舞酒吧喝一杯。嘿,我现在就去给你倒杯咖啡!”
只剩我和苏里文两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我把那件一直折磨我的事告诉了他。
“去年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问题,一个大问题。”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掏出他的好彩牌香烟,取出一支别在耳朵后面。
“那次回来的时间比以前短,”我对他说,“短很多!不是二十四小时,而是十二小时!”
苏里文的打火机喷出一道长长的黄色火焰。
“这正是我一直担心的,”他点燃了卷烟,哀叹道,“我也遇到过同样的事情。我最后四次旅行的时间也明显变短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从倒数第四次开始,每次回来的时间会变成之前的一半:先是十二小时,然后是六小时,再然后是三小时。”
“那最后一次呢?”
“只有一个多小时。”
沉默在房间里久久地回荡着。我无法相信苏里文刚刚说的话。惊讶之后是愤怒。
“为什么你之前什么都没告诉我?”我提高了音量,一拳打在桌面上。
他闭上了眼睛,显得很疲惫。
“因为这对你没有任何帮助,亚瑟。只会让你崩溃。”
我拿起桌上的两张票,离开了理发店。
噩梦还在继续。
3
本杰明的小学坐落在格林街和华盛顿广场的交叉口,在靠近纽约大学的一栋红砖大楼里。
我靠在马路对面的墙上,看着那些孩子一边交谈一边走出校门,然后一个接一个消失在人行道尽头。这些小家伙甚至都不到十岁,但行为举止已经像个大人了——女孩们穿着年轻女人的衣服,显得有些古怪,男孩们则效仿小滑头的样子。
看到本杰明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他了。他长得很快,满头金发,穿着一条深色牛仔裤、一件毛皮领夹克,还有一双我在他那个年纪也穿过的三叶草鞋。
“为什么是你来接我?”他放下他的滑板车,问道。
“嘿,别高兴得那么明显!”我上前抱住他。
他从我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踩上滑板车向公园滑去。
“今天晚上,我们两个男人一起出去,”我走在他后面,“这儿有两张票,我们去看尼克斯队的比赛。”
“不想去。我不喜欢篮球。”本咕哝着,加速向前滑行。
这可说不准……
我错得一塌糊涂。在麦迪逊广场花园度过的这个晚上,我一直在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好像打了个结。他把我当成陌生人,逃避我的目光,回答问题时只用寥寥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