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7/17页)

“你他妈的闭上你的臭嘴!”

他立刻遭到了他的一个兄弟的呵斥。

“怎么着?跟老子来这套?想先绑架了老子不成?……”

被拦在门口的那位火了!他竖眉瞪眼,伸胳膊挽袖子,一副准备大闹聚义厅的样子。

沉着镇定的人皱了皱眉,挥了挥手。

于是两个汉子轻而易举地制伏了那个闹独立性闹路线分歧的人,像给一匹驽马戴上嚼子似的,用手绢勒住他嘴,将他拖出去。

气氛仿佛凝固了。

少数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是在一条船上了。在绑架市长这一决策上,多数人已然预先达成了统一了。他们觉得四周似乎埋伏着杀机。

沉着镇定的人这时站起来,将一百零八位弟兄环视一遍,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神情肃穆地说:“大家放心,今天这里摆的不是鸿门宴。至于何老板么,都是自家弟兄,怎忍心加害于他呢?绝不会少他一根汗毛的。咱们今天商量的是一件机密的事,只不过怕被他泄露了而已。所以呢,暂时把他监护起来。对市长,我刚才用了绑架两个字,听起来严峻,但也不过是一种说法而已。目的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市长从市委大楼里弄出来,安排到我们为他安排的地方。当然,我们会为他安排一个好地方的。必要的情况下,甚至可以找几个女孩子陪他几天,省得他郁闷。他若和我们一样,有颗爱国之心,那么他也会完全理解我们的爱国之心。我们可以骗骗他么,就说据我们知道,有些亡命徒企图谋杀他。而我们是为了保护他。我们都是虔诚的爱国者嘛!在目前这种特殊的情况之下,保护市长是爱国的具体表现嘛!他会信的。说不定他还会对我们感激不尽哪!如果他真想出卖这座城市,巴望当上一位日本的议员什么的,那我们就将他扣为人质。中央派来了新的市长,我们可邀功领赏,起码会得到爱国的美名。中央那边一时派不来新的市长,我们可以用他当筹码,向日本方面提出条件——将我们这些人手中的人民币,全部兑换成美金。日本方面若想得到一座城市,必定不惜任何代价得到他这位市长的合作,对不对?当然喽,这是下策。咱们手中那点儿钱,兑换成美金不过才十几万二十来万,少的不过才几万。在国外几万美金顶屁用啊?所以依我之见,宁做中国的百万元户,不做日本的千万元户。千万日元不过才是日本普通人们两三年的工资啊!大家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而有百来万人民币,在中国,那就等于是大富翁。人家所以不敢像大富翁那么生活,不过是都宁愿藏富罢了!真人不说假话。我为什么爱社会主义?爱咱们中国?我明明白白地讲给大家听了。哪位比我还另有高见,能确保我们都不变成一无所有的人,不妨也谈出来大家听听嘛!”

一阵沉默。沉默之中,多数人的目光,咄咄地盯着少数人们的脸。使少数人难堪地感到,多数人其实并无诚意想听他们谈出另外的什么高见,而是在早已有些不耐烦地等待他们的最后表态。何况他们本无另外的什么高见。何况一想到他们的十几万几十万百来万人民币,被宣布变成一捆捆废纸之时他们将承受的巨大痛苦和绝望,他们都有些不寒而栗,仿佛于天上看到深渊,而自己从天上往深渊里掉。

“咱们现在是逼上梁山啊!”

多数人中,有谁以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的口吻说了一句。

“如果能做到不死人,不流血,我就毫无顾虑了!”

少数人中,有谁强调了一个原则。

“对对!他说得对!……”

“说透了,我顾虑的也是这一点!……”

“在这一点上咱们没有分歧。”沉着镇定的总决策人又开口道,“第一不死人。第二不流血。这当然是个大前提。总体来说,我们要以智取胜。要使这一次行动,成为一次温和的,文质彬彬的,智力游戏般的行动。成功了,咱们皆大欢喜。出了差错,由我一个人承担。咱们一百单八将中,我是吃共产党利息最多的一个。由我来做出头鸟,理当的……”

他苦笑了。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样子。

于是那些个顾虑重重的人受了感动。人一受了感动,胆小如鼠也便胆大包天了。何况原本都是些富于冒险精神之人。

“没说的啦,你分派具体任务吧!”

“兔子急了还蹬鹰呢,老子豁出去了!”

他们变得慷慨激昂了,有的甚至拍起了胸膛。

“好!都像些老爷们儿。发武器!”

“武器?不是说好了一不死人二不流血的么?”

“咱们手里没家伙,才难以保证不死人不流血呀!”

于是有人从桌子底下拖出几只大口袋,打开来,取出一件件“武器”分给大家。

各式各样的长短枪,匕首,手榴弹和手雷,应有尽有。都是像真家伙一样的玩具武器。

“诸位,我们将分成十个行动小组,互相接应,互相配合。现在都请对表……”

与此同时,教育学院里,另是一番使人热血沸腾的情形。操场、教室、宿舍,到处都在进行着议论、辩论、争论。似乎连空气都显得亢奋了起来。而这一种笼罩校园的亢奋,最初是由一首贴在食堂门口的顺口诗引起的。不具名的顺口诗是这样写的:

 

“麻派”捍卫“长城”,
“托派”开始“拖妇”,
勇者已然壮死,
谁主浮城沉浮?

 

因了它的出现,于是有人贴出倡议书,主张开个追悼会,凭吊那些同海鸥展开搏斗捐躯街头的学友。于是形成了对“麻派”和“托派”的舆论围剿——凶险一旦过去,“麻派”们又一如既往通宵打麻将,“托派”们则纷纷“蝶恋花”,希望在踏上日本国土的时候,不是孤家寡人而是成双成对儿的比翼鸟。于是“麻派”和“托派”联合起来,组成统一战线,并且占领了广播室,进行舆论还击,编了一首“献给诃德诺夫同志们之歌”,通过大喇叭没完没了地唱:

 

天塌了你能干什么?
地陷了你能干什么?
你靠什么普度众生?
你这小孩儿!
天塌了与我何干?
地陷了与我何干?
我跟你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