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华尔滋(第8/11页)

我推开里屋的门,强烈的声浪冲我扑过来,差点撂我一个仰八叉。屋里的热气,比桑那浴室还要令人窒息。好一会,我才辨认出一屋子的女人和那个衔着哈瓦那雪茄的博士。莺莺、燕燕、菲菲,加上昨天在仿膳的娘娘,好象进行一场看谁更敢暴露的比赛,穿得无法再薄再透了,连会长的老伴也袒胸露臂,努力追赶潮流,恨不能裸出两只布袋似的乳房,与那几位年青女士比美。别以为她老头子讽剌她是农民就果真农民,那可未必,一旦得风气之先,开化起来,会走得更远更可怕呢!倒是她有资格嘲笑汪会长,他才地道的小农经济呢,至今也不舍得花钱买手纸擦屁股。

说不好这位博士更喜欢哪一位,他那躲藏在眉毛胡子里的眼睛,乐得眯了起来。

好半天,目迷五色的立德尔未能认出我来,直到我叫了他的名字,他才从会长的两个儿媳妇的玉臂酥胸,莺声燕语之中挣扎出来。居然激动地抓住我的手,晃得我差点肩关节脱臼,一个劲地:“Wonderful !Wonderful !”[15]

我心想,好小子,你就准备着为这几个女流之辈掏美元吧!

13

1901年8月英国圣道会传教士海大理这样写道:

“对于那位著名的山东巡抚袁世凯和他的幕僚,我几乎不知道该从那里写起。娄森[16]会将我们与袁会谈的一切要点向你们报告,并会告诉你们袁对我们所提出的赔款要求是怎样的坦率、爽快地接受。在目前中国政界中或许没有一个人受到毁誉,象袁世凯那样……。”

“假如我们要按我们所看见的来论断一个人,那么我必须立刻说,我们很难相信他不是一位正直、诚实和能干的政治家。去年在上帝的引领下,我们的生命是借着他得以保全,并且今年又是从他.那里使我们和受逼害的中国教徒得到最慷慨和仁慈的待遇。他接待我们的态度是自然又随便,竟无拜会中国官员时所见到的那种愚蠢的奉承。坐在他的园桌旁,两分钟之内,我们便谈得象老朋友一样。他很快地就答应赔偿我们的一切损失,不管数目是怎样庞大。……”(原作者在最后这句话下,加了重点符号)

“我们实在感激袁世凯使我们受到一切官员的接待因为他曾给有关知县发出指示,要尽量以礼貌和尊重来接待我们。回到济南府时,我们又有特别的机会和他交际了一番,我发现他依然是那样的开朗和亲切。他允许我给他和他的儿子以及道台一起照相。从我寄给你们的照片可以看出是否照得不错。当我用照相机给那些与我们工作有关的人员拍一张团体照时,他也和我们坐在一起。最末后的,但不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他将自己的照片送给娄森和我作为礼物,这张照片现在在我家中,占着一个很尊贵的地位。”

“总之,对于袁世凯这个人和他的行动如不加以武断和推测,他所给我的印象是和霭可亲,为人正直,具有政治家的魄力和行政的能力。”[17]

就在我给我那位老乡通电话,告诉立德尔博士第三次来华,电报已经打到我家来,该怎么办时,他来了。此人真是书呆子,看我正在写这篇《永远的华尔滋》,不谈正事,随手抓了起来就看,正好是这位英国传教士发表在《教务杂志》上的《最近到乐陵地区旅行记》的译文。这位所长忘记他来找我的目的,问我:“你在汪会长家那场舞会以后,不当不正地插上洪宪皇帝干什么?”

“也许是我写着写着,觉得再往下写那迪斯科的疯狂镜头,说不定有碍风化,就象拍电影似的咔嚓剪了。可缺一段又仿佛少点什么,就把袁世凯拍洋人马屁的这个场面补上了。”

“反正我看你这样一会儿世纪初,一会儿世纪末,不合适,老兄!”他很是一本正经。

“龙多不治水,在我们头顶上的神父式的批评家,已经够多够多的了,你就不必扮演这个角色了吧,所长先生!”我问他:“大胡子怎么没给你们史学所拍电报呀?”

他其实正为此事而来,恍然大悟:“噢,噢,对了,对了,想必史学会这一次要垄断立德尔了!”

“汪会长也没收到电报--”

我的老乡虽然是所长,好象业务以外的事情,那个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人,更能做主似的。“莉莉说了,那个协议反正也没订今年的,我们就不管你那位叼雪茄的邱吉尔了,对不起!”

“什么?我的?”我叫了起来,我老伴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是的,请神容易送神难!”他还做出一付挺同情我的样子。

“那时候你们两家抢--”

“问题在于我们去了几个?他们去了几个?”

“不要没良心,大胡子心里一本账,清清楚楚,他来访两次,每次一个月。你们两家,分两批,每批两人,共四人,每次半个月。他不吃亏,你们也扯平了吗?此话从何谈起呢?”

“不错,他们去俩,我们去俩,可那两个可爱的小鸟,扑楞着翅膀,飞渡了太平洋,算怎么回事?”

“什么小鸟?”

“就是会长家那莺莺和燕燕呀!”

我明白了,这就是学者式的迂腐了。“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别乱搅行不行?再说,那是老会长感情投资的结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那些小鸟也是付出什么,才能得到什么的。”我告诉他,还有一点隐情,主要是想把汪会长和他这两位风流儿媳隔离开来,一可延年益寿,二可免生事端,难道不应该对年高德劭的同志有所照顾嘛?

这书呆子还在缠夹:“那不能占指标!”

“协议你们订的,他来一次,你们一家去一个。至于额外,那是立德尔的自由。”

“大胡子为啥不肯另外邀请莉莉呢?”

“那你只好问她自己了!”我声明,我半点也不喜欢这位博士,但说句公道话,在请谁不请谁的问题上,他对史学会和史学所,倒没有偏心眼。

“哦!老兄,你光顾写你的小说,菲菲正在办理护照啦!”

“啊?老疙瘩也要镀金去啦?”

他又问我:“你知道么?紧跟着还有呢?”

“谁?”

王所长说:“那位新潮老太,我们会长的夫人,也拿到基金会的学者访问的请柬了!你一点也没听说?”

看来,那场疯狂的迪斯科未能尽兴,要接着在美国跳下去。

14

博士第二次来中国,就熟门熟路了。

山东不去了,外曾祖父不要了。西安,桂林,南京,昆明,可着他的心愿,全中国凡可去之地,他都想走一遍。

何况出面接待的是汪会长,那档次比王所长抠抠吮吮,小家子气,只晓得呆板拘泥地照章办事的水平,一下子上去许多。只要他张嘴,无不让他满意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