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第10/13页)

经过一个长时间的停顿,接下来的情况让我十分沮丧,尽管我以为自己对此有所准备——只听肯恩抽泣起来:“我很不舒服。我不想玩了。”

麦克按下一个按钮,屋子另一端的门开了。杰纳斯推着他的女儿走了进来,然后再把门关上。麦克马上发送她的呼叫信号,将她置于控制之下,她没看见躺在台子上的肯恩,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把眼睛闭上。

“告诉肯恩你在这儿,尼基。”

我看见那孩子紧紧抓住椅子扶手。

“肯恩生病了,”她说,“他哭了。他不想玩了。”

卡戎继续发出那冷酷无情的声音。

“让肯恩说话,尼基。”

“肯恩不会说的,”那孩子回答,“他要开始他的祈祷。”

肯恩的声音隐隐通过麦克风从扬声器里传出。词句断断续续,含混不清。

“温又耶稣,和唉又温存,

看受小小的孩子,

可怜我如次简单,

蒙沙我去见你……”

此后是一段长长的停顿。肯恩和尼基都不再说话。我的手一直放在操控键上,等着麦克点头继续执行程序。尼基开始用脚敲打地板。她突然开口说:“我不跟着肯恩往隧道里走了。里面太黑了。”

罗比一直观察着他的病人,这时抬起头来。“他现在昏迷了。”他说。

麦克示意我再次启动卡戎一号。

“尼基,去跟着肯恩。”那声音说。

那孩子反抗了。“里面太黑了。”她说,眼看就要哭起来了。她在椅子上耸着肩膀,做出爬行的动作。“我不想去,”她说,“里面太长了,肯恩也不等我。”

她浑身颤抖起来。我看着对面的麦克。他质询般地瞟了罗比一眼。

“他不会再从里面出来了,”罗比说,“这种状态可能会持续好几个小时。”

麦克下令接通氧气装置,罗比把面罩给肯恩戴上。麦克走到卡戎三号那边,打开显示器的屏幕。他稍稍调整了一下,朝我点了点头。“还是让我来吧。”他说。

孩子还在哭,但卡戎一号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发出了下一个指令。“跟肯恩待在一起,”它说,“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我希望麦克心里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是这孩子也陷入昏迷呢?他能把她带回来吗?她在椅子上弓着背,跟肯恩一样显得毫无生气。罗比让我给她盖上一条毯子,去摸摸她的脉搏。脉搏很微弱,但还算稳定。一个多钟头里什么事儿也没有。我们看着屏幕上忽隐忽现的奇怪信号,那是通过电极传输的肯恩的大脑脉冲,它在逐渐变弱。尼基还是一言不发。

后来,过了很久以后,她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奇怪地扭转着。她两只胳膊交叉抱在胸前,蜷缩着膝盖,脑袋往前耷拉着。我弄不清她是否也跟肯恩一样,在做着那种孩子气的祷告。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她的姿势恰恰是胎儿出生前的样子。她脸上的人格特征消失了,看上去干瘪而衰老。

罗比说:“他走了。”

麦克把我叫到控制台那儿,罗比朝肯恩弯下腰去,用手指试探他的脉搏。屏幕上的信号十分微弱,飘忽不定,但突然间变成强有力的上扬的振波,与此同时罗比说:“一切都结束了。他死了。”

现在信号稳定地上升、下降。麦克把电极拔下来,回头看着屏幕。那信号的节奏十分均匀,毫无间歇,上升,下降,再上升,再下降,像心跳,像脉搏。

“我们成功了!”麦克说,“啊,我的上帝……我们终于成功了!”

我们站在那儿,三个人同时看着那信号,它那震动的图案一刻也没有发生改变,就像那充满信心的运动本身包含着生命的全部。

我不记得我们在那儿待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或是几个小时。最后罗比说:“那孩子怎么办?”

我们把尼基忘在了脑后,就像我们已经忘记了那安静、平和,曾经是肯恩的躯体。她仍然保持着那种奇怪、局促的姿势倒卧在那儿,耷拉的脑袋几乎顶到了膝盖。我走到卡戎一号那边去操控声音,但麦克摆摆手让我靠边。

“在叫醒她之前,我们得听听她会说什么。”他说。

他把呼叫信号调得相当微弱,以免过早惊醒她的意识。我顺着他的操作打开声音,重复着程序的最后一个指令。

“跟肯恩待在一起,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没有任何反应。随后她慢慢地舒展开来,做着奇怪而笨拙的手势。她的胳膊垂落到身子的两侧。她开始前后晃动,就好像在配合屏幕上的运动一样。等她开口说话时,那声音十分尖锐,音调很高。

“他想让你们放他走,”她说,“他就想要这样。放开……放开……放开……”她继续摇晃着,开始大口喘息,举着胳膊,在半空挥打着拳头。

“放开……放开……放开……放开……”

罗比急切地说:“麦克,你必须马上叫醒她。”

屏幕上的信号加快了节奏。那孩子被憋得喘过不起来。不等麦克发话,我就开启了声音控制。

“这是卡戎在讲话……这是卡戎在讲话……醒醒,尼基。”孩子打了一个寒战,脸上充溢的血色顿然消失,随后她的呼吸归于正常。她睁开眼睛,带着平常那种冷淡的表情挨个儿看着我们,接着就去挖她的鼻子。

“我想去厕所。”她闷闷不乐地说。

罗比带着她离开房间。那信号在孩子突然发作时加快了速度,现在重新稳定下来。

“它怎么会改变速度呢?”我问道。

“如果不是你慌忙把她弄醒的话,我们就能知道答案了。”麦克说。

他的声音十分刻薄,跟平常判若两人。

“麦克,那孩子都快窒息了。”我抗议道。

“不,”他说,“我可不这么认为。”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她的动作是在模拟出生时的震动,”他说,“她气喘的样子是婴儿挣扎着做第一次呼吸。已经昏迷的肯恩在那一刻回到她身边,尼基跟他在一起。”

我这时已经知道催眠状态下可能发生任何事情,但我对此并非确信无疑。

“麦克,”我说,“尼基挣扎那会儿,肯恩已经死了,卡戎三号上也出现了新的信号。肯恩不可能在出生的那一刻再返回来——他已经死了,难道你不明白吗?”

他没有马上回答。“那我就不知道了,”他终于开口说,“我认为我们必须再次让她进入控制状态。”

“不行,”罗比说,他趁我们说话的时候进了实验室,“这孩子已经受够了。我已经送她回家了,告诉她母亲让孩子上床睡觉。”

我第一次听他用这种权威的口气说话。他把目光从明亮的屏幕移到手术台那静静躺着的尸体上。“难道这还不够我们剩下这几个人受的?”他说,“我们大家不是都受不了了吗?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观点,麦克。明天我会跟你一起庆祝,但今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