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第8/13页)

周五他告诉我,他认为卡戎已经调好了,准备在第二天使用,罗比和肯恩都通知到了,上午十一点准时开始,麦克将亲自操控,我则守候在一旁。我应该站在我曾见过的那盏灯下,充分准备应对将要发生的一切。奇怪的是,我没能做到这一点。我守在隔壁实验室自己的位子上,肯恩则四肢平摊,躺在那张手术台上。

“没事儿,”他对我挤了挤眼睛,“罗比不会把我四分五裂的。”

在他脑袋上方有个麦克风,伸出的导线一直通到卡戎一号那边。墙上闪烁着一个黄色的“待机”指示灯。接着,灯光变成红色。我看见肯恩闭上了眼睛。然后,卡戎发出了声音。“这是卡戎在讲话……这是卡戎在讲话。”接着是一系列数字,停顿了片刻,提出了问题,“你好吗?”

肯恩回答说:“是的,我很好。”但我注意到,他的声音少了惯有的活力;它毫无起伏,降了一个调。我瞥了一眼罗比,他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他进入了催眠状态。”

原来如此,我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意识到声音单元的全部意义,明白了不断完善它的重要性。肯恩被这种电子语音所操控,进入了催眠。程序里附带的问题不是随便设置的,而是专为他录制的。其中的含义远比看到狗或孩子听从远处发来的呼叫信号更让我感到震惊。当肯恩打趣地说“去上班”这句话时,他所指的就是这些事情。

“你遇到了什么麻烦?”那声音问。

长长的一段停顿后的回答听上去很不耐烦,几乎可以说是烦躁不安。

“受不了这么无所事事空等。希望它快点儿到来。要是能尽早了结,鬼才会在乎呢。”

我这简直是在听别人的忏悔,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我的前任拒绝干这份工作。我注意到罗比正在盯着我;这次展演不仅是示范肯恩在催眠状态下服服帖帖的合作——因为这种情况显然已经被验证了几十次——而且也是在测试我的神经,考验我的勇气。这番折磨继续着。肯恩在述说的一番话大多令人于心不忍,我不想在此重复。这些内容揭示了他生命中意识不到的压力,这种压力从未显露在外,无论是别人还是他自己都无从知晓。

这次麦克使用了一个我没听说过的程序,程序结束时说了这么一段话:“你不会有事的,肯恩。你并不孤单。每一步都有我们陪在你的身边。好吗?”

那平静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好的。”

然后又重复了几个数字,速度更快,最后说了一句:“醒来吧,肯恩!”

男孩舒展了一下身体,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看了看罗比,再看看我,咧开嘴笑了。

“老卡戎把它那套都做了一遍?”他问道。

“百分之百。”我回答说,我的声音热情得有点儿虚假。

肯恩滑下手术台,他上午的工作到此为止。我朝麦克走了过去,他还站在控制台那儿。

“谢谢,斯蒂夫,”他说,“你现在应该明白卡戎一号的基本需要了。电子声音,加上按计划设置的程序,剔除我们一方的情感成分,这些都是最基本的需要,只等时机成熟。正因如此,才让肯恩跟机器协调一致。他的反应非常出色。不过,如果那个孩子跟他在一起,效果就会更好。”

“孩子?”我疑问地重复了一句。

“是的,”他回答说,“尼基是实验的重要组成部分。她也经过调整,适应了这台仪器的声音,他们两个聊起来的时候,快活得像一对蟋蟀一样。当然了,事后两个人对此一无所知。”他停顿了一下,像罗比刚才那样紧紧地盯着我,“肯恩最后必然会陷入昏迷。到了那时候,那孩子就成了我们唯一跟他连接的媒介。现在我建议你借上一辆车,去瑟尔沃给自己买杯酒喝。”

他转身离开,崚嶒的身形显得泰然而沉静,让人联想到一只敦厚仁慈的猛禽。

我没去瑟尔沃。我出了门,越过沙丘朝海边走去。眼前的大海不再平静,海面上浪涛汹涌,形成深壑般的波谷,继而又呼啸着扑向砾石滩。几英里外的海滩上,一群美国空军军校学员在练习吹军号。刺耳的音符和不成调的噪音随风吹到我耳边。不知何故,那几乎遗忘的黑人灵歌涌上我的脑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他把整个世界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把整个世界掌握在自己手中……

接下来的几周时间,展示工作每三天重复一次,变换着不同的操作程序。麦克和我轮流负责操控。我很快就习惯了,这种古怪离奇的集体活动成了一项日常事务。

正如麦克所说,如果孩子在场的话,痛苦就会轻一些。她父亲把她带到实验室来,我们让她跟已经处于受控状态的肯恩待在一起。那孩子就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头顶上也有一只麦克风,用来录制她的话音。跟她解释说肯恩睡着了。接着,轮到她接收来自卡戎的信号,以及跟肯恩不一样的一组数字,此后她就处在控制之下了。他俩一道工作时使用了一个不同的程序。卡戎把肯恩带回以前的时间,让他处在与尼基相同的年龄,机器发出声音说:“你现在是七岁。尼基来找你玩了。她是你的朋友。”给孩子灌输的信息也很类似:“肯恩来找你玩了。他是个男孩,跟你一般大。”

随后两人便聊了起来,卡戎不去打断他们,产生的效果令人惊奇——我相信,这是在最近几个月逐渐积累起来的——两个人现在成了异常亲密的“临时”朋友,相互间毫无隐瞒,玩着各种假想出来的游戏,交换各自的看法。平日里尼基又迟钝又沉闷,在仪器的控制下却显得天真快活。每次操作后,都要把录下来的谈话分析一遍,把两个人日渐紧密的关系记录下来,以此作为进一步编程的指导材料。肯恩在有意识的时候,只把尼基当成杰纳斯的痴呆孩子,一个不幸的研究对象,对她没什么兴趣。他全然不知受到控制时发生的事情。至于尼基那边,我就说不太准了。某种直觉让她亲近肯恩,一有机会就去黏着他。

我问罗比,杰纳斯这对父母对这些操作是什么态度。“为了麦克,他们什么事情都心甘情愿,”他对我说,“他们认为这有助于尼基发育。双胞胎的另一个是正常的,这你知道。”

“他们不了解肯恩的情况吗?”

“了解他就要死了吗?”罗比说,“这一点已经告诉他们了,但我不知道他们理解没有。换了另一个人,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不是也理解不了?”

我们是在酒吧进行这番对话的,从我们站的地方可以看见肯恩和麦克在后面房间赛起了乒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