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第7/13页)

西伯勒斯突然像小狗那样,冲着扔出去的棍子汪汪叫了几声,转过身来一动不动地站着,对着风头竖起了耳朵。然后,它顺着我们来时的路线大步往回跑去,它那轻盈的黑褐色身影很快便隐入远处砾石和沙丘那暗淡的背景,消失掉了。

“它听到了卡戎一号的呼叫信号。”肯恩说。

当我头天晚上看到麦克操控仪器,让狗过来抓门,一切显得十分自然,但现在是三英里外的荒滩,那狗就这么一下子跑回去了,这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很有效,对吧?”肯恩说。

我点了点头,但是猛然间,因为看到了眼前发生的事件,我一下子变得兴味索然,继续散步的热情顿然消失。若我是独自一人,情况或许有所不同。但是,有这个男孩子在我身边,让我不禁想到了未来,想到麦克心里的计划,想到眼前好几个月的时光。

“想回去吗?”他问我。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罗比在早餐时的提问,尽管含义有所不同。“就随你吧。”我无所谓地说。

他转身向左,我们沿着斜坡往海滩上的悬崖攀爬,每一步都滑溜溜的。到达山顶时我早已气喘吁吁。肯恩却面不改色,笑着伸出手来拉我。周围到处是石楠花和灌木丛,风迎面吹来,比在下面的时候更强劲。四百码左右的远处有一排海岸警卫队的住所,那赤裸裸的白色小屋衬托在地平线上,很是显眼,一扇扇没有遮板的窗户映射着火红的夕阳。

“走,我带你问候一下杰太太。”肯恩建议道。

我只得勉强跟着他,但心里讨厌这样突然造访他人。再说,其貌不扬的杰纳斯的家对我毫无吸引力。当我们走到近前,我发现只有远处的那座房子里有人居住,其他的房子看上去荒废多年,显得破败零落。有两座房子的窗子也是破的。花园无人经管,乱草横生。一个个邮筒东倒西歪插在潮湿的地上,腐烂的木桩上缠着一截截烂铁丝网。在住了人的那个小屋前面,一个小女孩探身趴在木门上。一头黑色的直发拢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她的眼神暗淡无光,嘴里还缺了一颗门牙。

“你好,尼基。”肯恩招呼道。

孩子愣了一下,然后慢慢从门前闪开。她愁眉苦脸地指了指我,问道:“这是谁?”

“他叫斯蒂夫。”肯恩回答说。

“我不喜欢他的鞋。”那孩子说。

肯恩笑了起来,打开门,那孩子趁机想往他身上爬。他轻轻把她拉到一边,经过短短的甬道朝开着的房门走去,一边喊着:“杰太太,你在吗?”

一个女人出现了,跟她的孩子一样面色苍白,头发也是黑色的,一看见肯恩,她那忧虑重重的脸上立刻绽出了笑容。她请我们进来,一个劲儿为屋里的杂乱无章表示道歉。肯恩介绍说我是斯蒂夫,我们两个在前屋就这么傻站着,显得很不自在,屋子的地板上到处都是孩子的玩具。

“我们已经喝过茶了。”肯恩回答着杰太太的询问,但这女人坚持说水壶刚刚烧开,随后便消失在隔壁的厨房里,再出来的时候端了一只棕色的大茶壶和两套杯碟。说什么也没用了,现在只能在她的眼皮底下硬着头皮往下咽,那孩子一直黏在肯恩身上,恶意十足地盯着我脚上那双清白无辜的帆布鞋。

我给这位年轻同伴的表现打满分。他跟杰太太寒暄着,用手拍着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尼基。我一直沉默着,看见壁炉上的显要位置摆着一张孩子的照片,心里纳闷怎么会有如此差别,因为照片上的孩子比本人显得可爱多了。

“这儿的冬天很冷,但冷得让人神清气爽。”杰太太说,那双悲伤的眼睛定在我身上,“我总是说,宁可要霜冻,也不愿意这么潮湿。”

我表示同意,同时摇头不让她再给我添茶了。就在这会儿,那孩子突然身子一挺,僵直地站了一会儿,双眼紧闭。我担心她是不是会哭闹起来。接着,她相当平静地说了一句:“麦克要找我。”

杰太太低声说了句抱歉,走进了客厅,我听见她在拨电话。肯恩在一旁照看着孩子,脸上的表情无动于衷。我感到有点儿不舒服。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杰太太对着电话说了几句,然后叫道:“尼基,快到这儿来,跟麦克说话。”

孩子往房间里面跑去,这是我们来这儿后第一次看她活泼起来,脸上甚至有了笑容。杰太太从里屋出来,对着肯恩笑了笑。

“麦克有话跟你说。”她说。

肯恩起身走进客厅。现在只剩下我单独跟孩子的母亲待着,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实在没辙了,我便朝着壁炉上面的照片一点头,说:“尼基的这张照片真好。我想,应该是几年前拍的吧?”

令我吃惊的是,这女人两眼溢满了泪水。

“那不是尼基,是她的双胞胎姐妹,”她回答说,“我的小潘妮。她们两个刚满五岁,她就离开了我们。”

我尴尬地表示歉意,却被那个孩子给打断了。她从里屋径直朝我走过来,也顾不得我那倒霉的鞋了,把她的手往我膝盖上一放,通报说:“麦克说了,西伯勒斯已经回去了。你和肯恩可以回家了。”

“谢谢你。”我说。

我们离开那排小屋,走上灌木和石南花丛中的小径,抄了一条近路穿过沼泽返回萨斯梅尔。在路上我问肯恩,卡戎是不是像我看见的那样每次都灵验,能够唤醒那孩子潜在的智能。

“是的,”他说,“我们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罗比认为超短波本身可能具有治疗作用。麦克不同意。他认为他发出呼叫信号时,把尼基与他所说的第六种力量连接起来。因为她有个死去的孪生姐妹,所以力量加倍了。”

听肯恩的口气,这种异想天开的理论像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你是不是说,发出的呼叫信号被那死了的孪生姐妹以某种方式接收到了?”我问。

肯恩笑了起来。他脚下的步子走得很快,让人很难跟上。

“你是说精灵鬼怪那种事儿?”他问了一句,“老天爷,不是的!可怜的潘妮除了电能,什么都没留下,这种电能仍然依附在她那活着的孪生姐妹身上。就因为这一点,尼基才成了非常有价值的实验对象。”

他笑着瞥了我一眼。

“我走的时候,麦克也准备把我的能量开发出来。到底怎么做你就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但我很愿意让他尝试尝试。”

我们继续走着。在我们两侧,沼泽地上散发着死水的酸臭味。风变得更猛了,吹得芦苇弯下了腰。前面隐约出现了萨斯梅尔方塔那阴森的轮廓,在赤褐色的天幕上投下一片坚硬的黑影。

在随后的几天里我把发声单元调试到令我满意的程度。我们依照联合电子那边的做法,预先将磁带进行编程,输入机器,只是词汇更加广泛,其中包括呼叫信号“这是卡戎在讲话,这是卡戎在讲话……”,随后是一系列数字,语音十分清晰。接着就是提问,问题大都很简单,比如“你好吗?”“你遇到了什么麻烦?”进而是一些事实陈述,比如“你没跟我们在一起,你现在是在瑟尔沃。时间返回到了两年以前。告诉我们你看见了什么。”诸如此类。我的任务是控制声音的精确度,程序方面由麦可负责,如果我觉得问题和陈述显得空洞无物,它们发出的声音无疑会让他有所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