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第5/13页)

这就有点儿让人无法接受了,我笑了起来。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着我。

“你难道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他问道。

“没有,”我承认道,“但说实话……”

“那就对了,”他打断我的话,“的确没有任何人有什么更好的解释。这种所谓的现象有几百上千的例证,而且几乎每次都有报道证明,有个智力水平低下的孩子或者其他什么人,当时就在现场。”他又继续踱着步子,我跟在旁边,那只狗在我们脚边寸步不离。

“那又怎么样呢?”我说。

“怎么样?”他接下去说,“这表明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一种尚未开发利用的能量源,等待被释放出来。你可以把它称为第六种力量。这股力量的运作方式跟我刚才在卡戎上释放的高频脉冲相仿。这就给那些所谓的神秘的通灵现象,诸如心灵感应、心理预知等,提供了解释。我们在这些电子装置中开发出的能量跟杰纳斯的孩子拥有的能量相同——完全没有区别。眼下,我们只能控制其中一个,控制不了另一个。”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不知道这种讨论会将我们引向何方。上帝知道生命已经足够复杂,无意再去探查可能潜伏在人类体内的这种无意识的力量,尤其是它的连接环节必须首先是一只动物,或是一个白痴孩子的话。

“那好,”我说,“所以你就开发你所说的第六种力量。不仅是杰纳斯的女儿的,还有所有的动物、智力欠缺的孩子,最后把全人类的都给开发出来。你让我们弄碎玻璃杯,让平底锅满天飞,用心灵沟通的方式传递信息,如此等等。但这些难道不会为我们平添烦恼,让我们最终陷入自己引发的大混乱吗?”

这一次是麦克莱恩哈哈笑了起来。不觉间我们来到一块高地的脊背上,越过对面的沙丘眺望远处的大海。长长的砂石海滩绵延而去,看不见尽头,就像它后面茫茫的沼泽一样平淡无奇,令人乏味。大海发出阵阵单调的轰鸣声,吮吸着一颗颗被它裹挟的鹅卵石,把力量聚拢起来,再一次次将它耗散。

“这种事情无疑会发生,”他说,“但这不是我的本意。一个人应该抓住面前的有利时机,为第六种力量找到合适的用途。我想让这种力量在躯体死亡后继续为他工作。”

我把烟扔在地上,看着烟头上的红光闪了一下,就被沾湿的尾巴压灭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问他。

他正盯着我,想要看看我对这些话的反应。我一时说不清他到底是不是疯了。不过,他身上的确隐约有种让人喜欢的东西——他耸着肩膀站在那儿,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配上那松垮垮的灯芯绒裤子和老式高领套衫,活像一个发育过快的男学生。

“我是非常认真的,”他说,“你知道,这种能量是存在的,在死亡的那一刻离开躯体。你想想,这么多世纪以来造成了多大的浪费;我们死的时候,这份能量就全都逃逸出去了,原本可以用来造福人类的。当然了,老早就有种说法,人死的时候灵魂从鼻孔或者嘴巴逃离肉体——希腊人对此深信不疑,现在某些非洲部落也信这一套。你我二人都不关心什么灵魂,也知道我们的躯体一死,头脑的智慧也行将消失。但生命的火花不会死亡。生命之力将变成一种能量,不受控制,迄今为止……还未被利用起来。它无处不在,我们现在在这儿说话,它就盘旋在我们的上方,围绕在你我身边。”

他再次挺直身子,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我心里暗想,到底是多么深重的内心孤独,才会让他徒劳追寻这无法捉摸的东西?我猛然想起他早早失去了妻子的事。毫无疑问,这套空洞无谓的理论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恐怕这要让你耗尽毕生精力去证明的。”我对他说。

“不会,”他回答说,“最多也就一两个月。我还没有跟你提起卡戎三号吧,你看,它有一个内置的存储单元,用来接收和储存能量。或者更确切点儿说,在第六种力量出现时把它接收和存储下来。”他停顿了一下,用好奇、质询的目光瞥了我一眼。我等他往下说。“基本工作已全部做完了,”他说,“我们正全力准备进行一场伟大的实验,到时候,卡戎一号和三号联机运行,只是我需要一个助手,一个经过充分培训,届时能够熟练操作这两部装置的人。我要对你开诚布公。你的那个萨斯梅尔前任不愿合作。不错,在你来以前有过一个人。我请求你在联合电子的上司,别把这些告诉你——我宁可亲自跟你说。你的前任拒绝合作,原因是这让他感到良心不安,我也尊重他的决定。”

我瞪大了眼睛。我倒不是奇怪有人拒绝合作,只是看不出这里怎么牵涉进了道德问题。

“他是个天主教徒,”麦克莱恩解释说,“他相信灵魂存在,寄居在炼狱之中,他无法接受把生命之力束缚起来,让它为尘世服务这类想法。而我刚才对你说过,这恰恰就是我的意图所在。”

他转过身来,背着大海,沿着来时经过的路往回走。那片预制厂棚的灯火已经全部熄灭,想必我们要在那儿吃饭、工作、睡觉,一起度过未来的八周时间。在厂棚的后面隐约浮现出废弃雷达站的方塔,那座人类创造力的纪念碑。

“联合电子的人跟我说,你没有什么宗教上的忌讳,”麦克莱恩继续说,“我们在萨斯梅尔的其他人也没有这类问题,尽管我们乐于认为自己富有献身精神。年轻的肯恩有他自己的比喻,说这就像把你的眼球捐给医院,或者把你的肾脏放入冷库一样。这是我们要面对的问题,而不是他。”

我突然想起自己跟那年轻人在酒吧里说的话,他给我倒橙汁时说自己是只小豚鼠。

“肯恩在这里担当的是什么角色呢?”我问道。

麦克莱恩停下脚步,直盯盯地看着我。

“这孩子有白血病,”他说,“罗比最多给他三个月时间。不会有什么痛苦。他的勇气十分惊人,一心相信这个实验。实际上尝试很有可能以失败告终。如果失败了,我们不会有什么损失——反正他怎么都会失去生命。如果我们成功了……”他顿了一下,仿佛胸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情感,让他喘不过气来。“如果我们成功了,你知道将意味着什么?”他说,“我们就会最终为徒劳而难以忍受的死亡找到答案。”

第二天早上我一觉醒来,外面已是阳光灿烂,我从卧室的窗户顺着柏油路眺望那座废弃雷达站的塔楼,它像一个岗哨盘踞在那儿,朝向远处的沼泽,下面是空空的库房和锈迹斑驳的铸铁。我当下做出决定,马上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