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第32/38页)

另一方面,父亲的作用是让孩子们坚强起来,如果他们跌倒,在母亲要上前抱的时候说句“多走走就好了”。母亲是胡萝卜,而父亲是大棒。

于是莎拉发现自己在东63街的自家厨房里,打包学前班的午餐盒,在洗温水浴时读图画书,她的身体和女儿的身体是一回事。在那些独自入睡的夜晚,莎拉会把詹妮抱到她的床上,一边读书,一边聊天,直到她们两人都打瞌睡了,抱在一起。一身酒气、领带歪斜的本回家,吵闹地踢掉鞋子时就会发现她们这样睡着。

“我的姑娘们怎么样了?”他会说。他的姑娘们,就好像她们俩都是他的女儿。他说出这句话是带着爱意的,他容光焕发,就好像这就是漫长一天的回报:他爱的两个女人在家里舒适的床上仰着脸看他,睡眼惺忪。

“我喜欢这一幅。”詹妮说,现在她是二十几岁的女人了,再过五年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在她容易与人发生口角的青少年时期,他们也努力与她保持亲密,尽管困难重重。詹妮从来不爱闹事,现在你能指责的最糟的情况不过就是,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尊敬她的母亲,这是现代女性身上的诅咒。你留在家里养大女儿,女儿长大了,找到工作了,就开始同情你—她们的全职妈妈。

身旁的詹妮一直在聊谢恩的父母—爸爸修理旧车,妈妈喜欢为他们的教会做慈善工作—莎拉努力保持专注,一边留意有没有危险的信号,有没有本需要知道的事情,但她的头脑总是神游。她突然意识到,她可以买下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幅艺术品。这些年轻艺术家的作品最多能卖多少钱?几十万?一百万?

在上西城区的时候,他们住在三楼。在东63街的公寓大厦住的是九楼。现在他们在翠贝卡区拥有一套顶层公寓,在53层。尽管在康涅狄格州的房子只有两层楼,邮编本身就让它成了某种遥不可及的太空站。周六农贸集市上的“农夫”是新兴的潮人工匠,他们拥护原生种苹果的回归和失落的编篮子艺术。莎拉现在口中的“问题”都完全是自找的—航班的头等舱座位已经售罄,帆船漏水了,等等。真正的挣扎—有人来关掉了煤气,你家孩子在学校被人捅了,车子被收回了—已经成为往事。

所有这些都让莎拉感到困惑,既然詹妮已经成人,既然他们的财富已经超出需求的600倍,还剩下什么意义?她的父母也有钱,确实,但没有这么多。他们现在的钱足够让她加入最好的乡村俱乐部,足够买下有六个卧室的家,开最新款的车,退休时银行里有几百万的存款。但这个—几亿美元清白的钱藏在开曼群岛—这已经超出了贵族世家的边界,甚至超出了曾经被认为是新贵的边界。现代财富完全是另一种东西。

这些日子—在她生活中没有规划的时间里—莎拉想知道,她现在活着难道就为了把钱移来移去?

本回到办公室时,他发现有两个男人在等他。他们坐在外间办公室里读杂志,达琳紧张地在电脑上打字。本能从他们的西装看出来—西服现买的—他们是政府的人。他几乎要脚跟一转,溜之大吉,但他没有。事实是,他—在律师的建议下—在一个仓库里有个装好的包,离岸还有无迹可寻的几百万美元。

“吉卜林先生!”达琳高声说,一边站起来,“这两位先生是来见你的。”

男人放下他们的杂志,站起来。其中一个很高,是方下巴。另一人的左眼下面有颗黑痣。

“吉卜林先生,”方下巴说,“我是财政部的乔丹·贝维斯。这是我的同事,海克斯特工。”

“本·吉卜林。”

吉卜林强迫自己与他们握手。

“这是要做什么?”他尽可能随意地问。

“我们会谈到那个的,先生,”海克斯说,“但我们私下讲。”

“当然,我会尽可能帮忙。到办公室来。”

他转身领他们进办公室,和达琳对上了视线。

“把巴尼·卡尔佩珀叫来。”

他把两位特工领进了转角高级办公室。他们在86层的高处,但钢化玻璃屏蔽了自然天气,营造出一个密封空间,一种人在飞艇里的感觉,高高飘浮在世界之巅。

“我能为二位拿点儿什么来喝吗?”他说,“圣培露矿泉水?”

“我们不渴。”贝维斯说。

吉卜林走向沙发,一屁股坐进挨着窗户的角落。他已经决定,他要表现得无所畏惧。餐具柜上有一碗开心果,他拿了一颗,剥开它,吃掉果仁。

“请坐。”

两人只能把宾客椅转成面向沙发。他们尴尬地坐下。

“吉卜林先生,”贝维斯说,“我们是外资办派来的,你有所了解吗?”

“我听说过,但说实话,你们盯我的梢,肯定不是因为我的运筹技术,我更偏向创造性思维的类型。”

“我们隶属财政部。”

“我听懂了。”

“好吧,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确保美国的企业和投资公司没有和我们政府禁止的国家做生意。而且,贵公司已经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禁止的意思是—”

“被制裁的,”海克斯说,“我们指的是伊朗和朝鲜这些国家。”

“他们的钱是坏钱,”海克斯说,“我们不想让他们的钱进来。”

本笑了,并向他们露出了完美镶嵌的牙齿。

“国家是坏国家,那是肯定的。但钱嘛?好吧,先生们,钱是一种工具,没有好坏之分。”

“好吧,先生,让我做个备份。你知道法律,对吧?”

“哪条法律?”

“不,我是说—你知道这个国家里有法律吧?”

“贝维斯先生,不要当我是小孩子。”

“我只是在试图用我们两人都理解的语言交流。”贝维斯说。

“关键是,我们怀疑你的公司在洗钱—嗯,你在为所有人洗钱—我们来这儿是让你知道,我们在盯着你。”

话音刚落,门开了,巴尼·卡尔佩珀进来。巴尼身穿蓝白色绉布衬衫,他就是一名企业律师的完美化身—咄咄逼人,出身名门,前美国驻华大使的儿子,他的父亲和三任总统是好朋友。此时,巴尼的嘴里叼着一根红白拐杖糖,尽管现在时值8月。吉卜林见到他,感到一阵安慰—就像一个被叫去校长办公室的小孩,看到爸爸来了,马上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