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第27/30页)
“亲爱的,”莎拉说,“我好喜欢你的裙子。”
就在那时,机长詹姆斯·梅洛迪出现在舷梯脚下。
“你看了那场该死的比赛吗?”吉卜林用吵闹的声音说,“他怎么会接不住那个球?”
“我都不想提。”秃鹰说。
“我是说,我都能接住那个该死的球,我还有拿不住东西的黄油手呢。”
吉尔移到舷梯顶层。雾气现在更浓了,被一缕缕地刮起。
“机长,”吉尔说,“我是安思乐安保公司的吉尔·巴鲁克。”
“对,”梅洛迪说,“他们告诉过我,会有详细说明。”
他有轻微的不明口音,吉尔意识到。或许是英国人或南非人,但被美国循环再造了。
“你以前没跟我们共事过。”他说。
“没有,但我和很多安保机构共事过,我知道例行程序。”
“好。所以你知道,如果飞机有故障,或者飞行计划有任何改变,我需要副驾驶员马上告诉我。”
“当然,”梅洛迪说,“你听说了我们的副驾驶员有变吧?”
“新换来的是查理·布施,对吧?”
“没错。”
“你以前跟他一起飞过?”
“一次。他不是米开朗琪罗,但他也很可靠。”
梅洛迪停顿了片刻,吉尔能察觉到他还有话想说。
“没有细节是无关紧要的。”他告诉飞行员。
“没有。只是—我想布施和我们的空乘或许有段情史。”
“情史?”
“不确定。但只要她在他周围就不自然。”
吉尔想了想。
“好,”他说,“谢谢你。”
他转身回机舱,同时瞥了一眼驾驶室。布施坐在里面的副驾驶位置上,在吃塑料纸包装的三明治。他抬起头,撞见吉尔的目光,笑了笑。他是个年轻人,轮廓分明,但有一点滑头。他昨天刮过胡子,但今天没刮;留一头短发,但没有梳理。他很帅气,吉尔只需观察他片刻,就知道他在人生中的某段时间曾是一名运动员。他从小就招女孩喜欢,而且他喜欢那些带给他的感觉。然后吉尔正要转身回主舱时,看到空乘艾玛正端着空托盘靠近。
他用一根指头示意她,过来。
“嗨。”她说。
“有没有什么问题我有必要知道的?”
她皱起眉头。
“我没有—”
“你和布施—副驾驶员之间。”
她脸红了。
“没有。他不是—那个—”
她笑了。
“有时他们喜欢你,”她说,“而你得说不。”
“仅此而已?”
她不自然地整理头发,意识到她还要端茶倒水。
“我们以前一起飞过。他喜欢调情—跟所有的女孩,不只是我—但这没问题。我没问题。”
她停了片刻。
“而且有你在,”她说,“所以—”
吉尔想了想。他的工作是评估—变黑的门口,脚步的声音—他必然是看人的老手。他发展出自己的系统来了解人的类型—沉思者,神经质话痨,急躁症患者,恶霸,捣蛋鬼……在那些类型里,又发展出不同的亚型与模式,标志着预期行为可能出现偏离。有些情况下,神经质话痨可能变成沉思者,然后变成恶霸。
艾玛再次对他微笑。吉尔考量那个副驾驶员,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和机长的话。行程时长不到一小时,从出门到回家。他思考吉卜林的公诉,思考结案的知更鸟绑架事件。他思考一切可能出错的事,不管多么牵强附会,全都在灰质的算盘里过一遍,正是这样使他成为传奇。他想到摩西·达扬的眼睛和他父亲的酗酒,想到他兄弟的死,挨个想了一遍,还有他妹妹的死。他思考自己作为回声,作为影子,永远站在一个男人和他的光芒后面,这种生活意味着什么。他有不肯讨论的伤疤,他睡觉时手指放在格洛克手枪的扳机上。他知道这世界是一种不可能,以色列这个国家是不可能的。每一天,人们醒来,穿上靴子,动身去做不可能的事,不管那是什么事。这就是人类的狂妄,集结在一起面对压倒性的赔率,要克服困难,要攀爬高山,要抵挡风暴。
他在空乘经过的时间里想到所有这些,然后他接通无线电广播,告诉总部,他们准备出发了。
乡下
斯科特向北行驶,与哈得孙河并行,经过华盛顿高地和河谷区。城市墙壁被树木和矮房的小镇替代。交通停滞,然后缓行,他走亨利·哈得孙林荫大道,经扬克斯中心的低层购物商区,转上9号公路,向北穿过多布斯渡口。美国革命分子曾经在那里大批扎营,为了探测曼哈顿边界英国人的软肋。他关上收音机行驶,听着轮胎碾在下雨打滑的路面上发出的声音。一场夏末的雷暴雨已经在过去几小时里过境,他正行驶在它的尾巴尖上,雨刮器适时地扫动。
他在想着海浪,无声的呢喃,若隐若现。一汪海水被月光照亮,正从后方悄悄逼近他们,像儿童故事里的巨人,怪诞且悄无声息地到来。一个没有灵魂和实体的敌人,是自然最严厉、最苛刻的样子。他又如何抓牢男孩,潜入水底?
他的思绪切换到摄像机的形象—它们机械地睥睨着,被扛在分不清是谁的肩膀上冲到前方,用坚定的凸眼评头论足。斯科特想起光打在他的脸上,问题彼此交叠,变成一堵墙。摄像机是人类进步的工具吗?他在好奇,又或者人类是摄像机进步的工具?毕竟,是我们在扛着它们,到处伺候着它们,不分昼夜,摄下我们看到的一切。我们相信,是我们发明了机器世界来让自己受益,但我们怎么知道,不是我们在这里服务于机器世界?为了服务摄像机,必须有人对焦。为了服务麦克风,必须有人提问。一天24小时,我们一帧又一帧地喂养饥饿的野兽,在急着拍下一切的同时也被卡在永动模式里。
换句话说,电视机的存在,是为了让我们观看吗?还是我们的存在是为了看电视?
头顶上方,波涛已经形成浪峰,摇摆不定,像一栋濒临匀速崩塌的五层高楼。他潜入水底,同时紧搂男孩,都没有时间深吸一口气,是他的身体在掌控局面,生死不能再托付给抽象的头脑功能。他一直踢腿,进入黑暗,感觉波浪循环旋转的拖曳力把一切都拉向它,然后是倾斜翻高和不可避免的重力下降,像被一只怪物的手抓住,往深处推挤。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搂紧男孩,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