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20/92页)
她的双手颤抖着在他身上游走。他感觉有一种触电的感觉,血液再一次咆哮,衣服伴着褶皱的床单在空中飞舞。她把他拉进自己的体内,深一点,再深一点。她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别,别看我,请别看我。”她的身体因情欲而战栗,她的脸上泪水点点,她似乎得到了灵魂的拯救。“你终于来了……”几天后,当她打开家门时,她大笑着这样说。话音刚落,她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拉进自己体内,一点点靠近她欲望的终点。“别看我,别。”她张大嘴巴,大声喘息着。现在,他们疯狂、毫无章法的拥抱愈合了她的伤痛,也使他焕发了斗志,虽说感觉害怕,但他也得到了安慰。在某一刻,他有些恐惧,试图使自己冷静下来。她刚刚结束了自己的旅行,他也离开了一段时间。她病了,他要去度假——种种借口,想避免这种过频的交往,想冷静,想暂停这种关系。
暮色稀薄而狰狞。瓢泼大雨。他在大街上梦游,不知往何处去。他没有带雨伞,雨水冲刷着他的额头和脖颈。他浑身湿漉漉的,包裹在水中。街巷空无一人。他清醒过来,在人行道上的一棵树下停住脚步,眺望前方的阶梯。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伊拉出现了。她站在护栏前,一脸的惊讶。她往街上看去,看见了那个奇怪的人影,一切都明白了。他们俩都明白了。他推开了铁门,走了上去。门口,伊拉身上穿着一件厚实的白色长上衣,此刻她欲火中烧。
她娇小、紧张的身体开始扭动。“我感觉到了,我知道你肯定在外面……”孩子般的歇斯底里,孩子般的绝望。异教徒的仪式重新开始,但这一次却更加的疯狂。她把床单扔到一边,可怜的棉布扭曲、凌乱,无助地躺在那张小床的床脚处,仿佛悬挂在一根简陋的船桅上。“我要走了,我必须走了。就现在,马上。”他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像一个机器人。“我必须走,就现在,马上。没有其他选择。”她充耳不闻,不予作答。他急忙穿上衣服,这样,他们就没有时间交换意见了。她坐在那个窄小的床上,一动不动,甚至没有抬眼看他。门开了。他再一次来到院子里,来到大街上,来到雨中。他缩成一团,把湿漉漉的衣领竖起来。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他看着表盘,看着正在转圈的分针。半个小时!这就是全部:半个小时,一种永恒。他再次躲在人行道上的一棵树下,看着街对面的阶梯,他刚才就在那里,似乎过去一千年了。在夜晚的雨雾中,他能够听见路人匆忙的脚步声,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人们相互交换着位置,快步赶往自家的小屋。持续了一天的化装舞会使他们筋疲力尽。
如果相对被动的万恰·沃伊诺夫把自己的臭氧填充时间推迟至5月,就像聪明的吉克建议的那样,那么,发生的一切是否会拥有另一个名称呢?谁也说不准。
“我生命中的一些说不清楚的片段不断地困扰我,虽然我并没有那种感觉,但它们让我产生了一种负罪感。我曾经几次回到大学继续学业,但我的档案中又会出现新的内容,他们又会把我开除。我终于等到快要毕业的时候,但再一次……当我第二次婚姻解体之后,我真的无法再振作了。我经历了失败的一刻,我突然把自己的愤怒抛向外面的世界,抛向那些始终监视我,不断把我推向边缘的人。交出那份原件,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举动。其实,那实在太冒险了。我甚至会为此丢掉性命。然后,在毁灭的前夕,有人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或者说,一只爪子。我紧紧抓住它,我惊愕,我恼怒,我发狂。这是波佩斯库同志。奥列斯特·波佩斯库同志救了我,他甚至主动帮我找了份工作,我因此有了收入。”
黑暗中,她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她的手滑过去,碰到了桌边,碰到了床沿。这是一种她无法言表的混乱和危险。她身体紧张,精力集中。她伸出双手,手指轻轻地滑过男人的脸颊、胸脯和下身。话语抖动着加快了速度,动作也随之越来越快。最后,他们重新交融在一起,身体抖动着,眼泪随着一次次的高潮而自然落下。“别看我,请千万别。”拥抱,像一只染红了的爪子。呜咽,随后则是断断续续的话语。“他们不能剥夺我们的这种快乐。不可以。伟大而野蛮的举动,无法解释的举动。”没错,野蛮,还有脆弱,贯穿在痛苦和快乐的抽泣之中。
声音断了,他们太激动了。过了一会儿,又开始了,堕落而恐惧地扭结在一起。
“远离那些危险,再也不回头了。我又一次临近毕业的关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我向我的朋友亚努利讨教。我跟你提到过他,不是吗?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希腊人。这个纯粹、狂热的,还没有被社会渣滓影响的英雄。他们把他的传奇故事以很低的价格进行买卖。这是一个叛逆分子、一个烈士的生平故事,跟通常那些进取者不同。很难说清楚,哪一种假面具更适合他:机会主义分子,还是真正拥有信念的人。不管怎么说,他仍然可以动用一些关系来帮助我。我又一次去了外省,在那里待了一阵子,一直到夏天结束。我知道,我的档案将永远伴随在我的左右,像天主教的教规——只有死亡才能把我和它分开。我想回来,但我却没有办法。因此,我又一次认定自己是一个叛逆者,我又一次爆发了。他们第二次警告我,让我知道自己行为的后果。接着,奥列斯特·波佩斯库同志主动要求帮我的忙,我接受了。带着一种病态的愤怒,我决定报复自己。”
城市死气沉沉。台阶上面那棵婆娑的小树提醒我们说,藏匿是没有用的。到处都有证人,到处都有替代。奥列斯特同志手下的那些同志,他们的手可以触及任何一个角落。他们无形的网络甚至已经渗透到了此处,连我们在这张床上得到的那种非法的快乐也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伊里娜趴在床边,伸手拿过那盒香烟。她点燃了一支,然后把那个小孩子用的小枕头放在自己的脑袋下面。她修长、几近透明的手指捏挤着香烟,直到触及正在燃烧的那一端。“他在我身上找到了一种疗法,一个梦想,一种依恋——波佩斯库同志就是这样说的。他做好了准备,只要我喜欢,他可以任由我使唤。他自己是一个暴君——喜怒无常,有极强的占有欲。他没帮上我什么忙,真的,没有。或者说,他只给了我一个分支机构。这是他自己的一个小王国,是共和国无数个大小王国中的一个。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啊!那个协会!一个地下的协会,一个还没有发展完善的协会,一个暗藏玄机的协会。那个聋哑人的协会!假如我不了解内情,表面上看,那可能只是一个平常的公司。但是,在它的后面,在它的下面,在它的上面,有一个四通八达的网状系统。这个系统代表了一切。公司,目标,结构——这些都不重要,甚至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公司里,也是如此。重要的是它和整个体系之间的联系。这恰好证明了一个事实:奥列斯特·波佩斯库同志实际上比他公开的职位更加重要;这个公司跟它自己的奇特简介相距甚远,实际上,它更加狡诈。我没有逃离这种残酷的考验,相反,我留下来了,我希望能够尽早看到自己的毁灭。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究竟能够吞下多大剂量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