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26/92页)

他把手伸进天鹅绒裤子的裤兜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个纸团——一张闪光的薄纸被揉成了一个纸球——并将它递给马尔加。但是,马尔加没有注意到这一举动,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愿意搭理他,因为他还在继续擦拭着他的眼镜。托莱亚神情严肃地把那团纸放在桌子上,放在那只酒杯的旁边。

“这里有一股什么味道?天哪,究竟是什么气味?可能那个老太婆又在做肉末烧茄子了。”

“这里没有什么气味。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种味道足以让人昏过去。这个老太婆一定是往锅里放了些番茄汁。我上次告诉过她不要再这样做了,千万不要在肉末烧茄子里面再加番茄汁。”

“你在说胡话。哪里有什么肉末烧茄子。再说,热尼今天不在,她必须住院。当春天到来的时候,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她的病总是在春天发作。我昨天收她住院了。”

“啊,这就对了。你把她关起来了。很好。但是,为什么巴济尔还在这里?”

“巴济尔正在洗澡。他头疼,说话也开始结巴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迹象。你知道他喊叫起来是什么样子;有时会发作。洗个澡对他有好处。”

“他真的在洗澡吗?在那个假正经的浴缸里吗?不对,我肯定听见什么声音了。告诉我实情吧:他真的在使用那个伟大医生的澡盆吗?你是教皇的使者吗?是红十字的使节吗?或者,你代表的是绿色新月组织,还是那个被称为弱者慈善会的联合组织?马尔加医生,你是拉比,还是拉比的儿子?你不是曾经说过,你们心理医生就像拉比吗?马尔加大叔,也许,你是一个佛教徒,对吗?你是道学家,对吗?没错,你肯定是道家,或是禅宗,或是瑜伽——你到底是谁?我敢打赌,你是一个泥瓦匠——是吗?是的,詹姆士·梅森,你是那个乔装打扮的杀手,你把自己装扮成生活在麻风病人中的圣母。”

“你不了解瓦西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干净的人。他擦洗浴室的时候十分仔细,一厘米一厘米地擦——然后,他也会喝点酒。”

“当然,他还会试着吃一点磺胺药。别逗了,老头儿,告诉我:他们最终剥夺了你行医的权利,不是吗?他们终于明白了,他们肯定已经明白了——那些骗术臭气熏天、恶劣至极!我知道,慈善家跟所有的骗子没有两样。但是,他们已经夺走了你的什么东西,你就承认了吧,夺走了你用来听病人打嗝儿的那个东西,还有那些关于骗术、催眠和剖腹的论文。他们把你从那些东西中解放出来了,不是吗?瞧,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小时了,一个小时都多了。电话出故障了,先生,电话坏了。大叔,告解室外面已经没有人排队了,病人们都走了,你的魔术戏法被抢走了。快点,勇敢一点,说出来吧。”

“但是,电话还在工作啊。你听,电话响了。他们还没有找到我。”

电话真的响了,不难猜想下面的交谈。

“是的,老伙计,检查报告我已经看过了。别担心,一切正常。”或者:“当然,夫人,那些都是治疗带来的副作用,属于正常反应,你会明白的。”或者:“工程师同志,为什么哭啊?你完全正常。到我这儿来一下,我们一起讨论讨论。可以采取些措施——当然,很有效。”诸如此类:糖果,安眠药,熏蒸,重要的是耐心。

“当然了,夫人。不,不麻烦。是的,我昨天又跟他说过了,我请他过一个月后来检查——一个月后。很简单,这是一种刺激,是某种过敏反应。当然,需要服药。没错,你可以晚上打电话过来——晚上什么时候都可以。”

大胡子马尔加忽地一下转过身来,他身上的红衣服也随即旋转起来。他面对着酒精作用下的托莱亚。但此时,电话又响了。

“说话啊!别傻了,我知道你会打电话来。交换着用——按我处方上写的,交换着用。我向你保证,上校同志,上面有我的签名,绝对没问题。我们会有好消息的,很好。”

矮胖的医生再一次用衬衣的下摆擦了擦眼镜,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现在,可以看清他的眼睛了:清澈的大眼睛,蓝色的,一只是真的,一只是假的——你根本区分不出来。接着,又看不见他的眼睛了,因为他重新把那副茶色的太阳镜架在了鼻梁上。

“托莱亚,你留下吃晚饭吧。我们可以再聊一会儿。”

“如果你能记得那天邀请的人是谁。”

“你又来了。已经过去差不多40年了,托莱亚!即使我智力正常,我也有遗忘的权利吧。不幸的是,我并不是一个完全正常的人。你知道,这份工作毁了我。”

“别找借口,我受够了。至少告诉我一个——一个目击证人,就一个。我没有任何恶意。这只是我的一个嗜好——用你的话说,小孩子的作为。但是,我真的想再见到他们。尤其是其中的一个人,你清楚是哪一个。我就是想见见他。否则,我会烦闷而死的。我无法容忍春天这份田园般的无聊。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会死的。”

人称托莱亚的阿纳托尔·多米尼克先生俯身向前,从桌上拿起那个纸团。他走上前,好像要把这张纸递给医生——把信给他。医生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肯定是因为那只人工眼睛的缘故。多米尼克把纸团抹平,好像准备读出上面的内容。一封信,就是一封信,他试图把信的内容做一个小结。

当医生留意到这一新情况的时候,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很好。我能说什么?在世界危机中心,你是唯一一个身价上升的人。也许,你的兄长克劳迪乌一直在思念他的小弟弟。金钱代表着感情,这你是知道的。他肯定一直挂念着你。他是一个非常脆弱的人,也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作为一个职业医生,我可以告诉你,金钱证实了我的判断。”

“我还是不相信。实际上,在我看见那些钱之前,我是不会相信的。我了解我亲爱的哥哥。”托莱亚嘟囔着说道。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这个信封上盖着好多个邮戳。他把信封放在桌上,紧挨着那只酒瓶,但是,他的手碰到了那个纸团,纸团掉在地上,就掉在板凳腿的边上。多米尼克先生心不在焉地四下看了看:高大而狭窄的窗子,像城堡,靠墙一字摆放的书架,大厅中央一个巨大的台灯,方形玻璃镶拼的房顶,方格图案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