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第5/11页)

“要不我们乘地铁去市中心看一部电影什么的?”

“不,我们乘出租车去看我的精神科医生。我要向他借五美元。”我们走上街头,叫了迎面驶来的一辆出租车,前往公园大道,进入一个豪华门厅,乘电梯上楼,他进屋去跟他的精神科医生坦白,我在外面等他。他拿着五美元出来说:“我们走,他不管我的事。我们快点走,绕过街角,向南到莱克斯去。他也许不相信我的话。”

我们继续步行,来到第三大道,看见影院门口挑出的遮篷上预告放映《四根羽毛》。“我们进这家影院。”我们进了影院,正好赶上电影的开头,正是广告上所说的J·阿瑟·兰克 [26] 的作品《四根羽毛》,故事里有个家伙叫哈伯德。在对白里听到这个名字,我俩都皱眉蹙眼。电影是彩色的。突然,成千上万头发怪异蓬乱的斗士 [27] 和英国士兵在喀土穆 [28] 附近的尼罗河战役中不分方向地乱砍乱杀。

“他们成千上万地屠杀他们,”克劳德在昏暗的影院里说。

我们出了电影院,慢慢沿着第五大道朝现代艺术博物馆走去,克劳德停住脚步,略有所思地站在阿梅德奥·莫迪里阿尼的一幅肖像前。一个可疑的人站在后面密切注视着克劳德,在他四周转悠一会儿,再次靠近多看他一眼。克劳德要么注意到了要么没有注意到,但是我注意到了。我们在切利特丘 [29] 著名的绘画《隐藏隐藏》前停了下来,对所有那些画笔细微的润色,小子宫、小胎儿、从盛开花朵里流出的精液津津乐道,几十年,或者十多年后,这幅出色的画作被大火毁了。随后,我们向南穿过时报广场,来到全国海员工会大厦,我想只是出于怀念的心情。克劳德说:“你的那个沙巴斯过去常常在纽约和洛厄尔街头与你一起闲逛,还有他所有的诗歌,比如《喂,那里的人们》和《我们不再流浪》,真希望过去就认识他。”

一〇

我们吃了热狗,我们必须得吃点东西,到处转悠,又回到北边的第三大道,慢慢地朝他姨妈五十七街附近的家走去,在一家酒吧止步,两个水手走到跟前跟我们搭讪,询问在哪里可以找到妓女,我告诉他们“给儿子的信旅馆”(当时,那里有妓女。)随后,克劳德说:“看到我穿的这件背心没有,它是弗朗兹的,上面也有血迹。我该怎么处置它?”

“我们离开这家酒吧后,把它扔进街沟里,我想。”

“这双白手套磨坏了,你要吗,农民?”

“好的,递过来。”他用想象中习惯的动作把白手套递给了我,就像热内会说的“用一种姿势”,但是对我来说,这只是个荒唐的表演,他束手无策 [30] 。请允许我出点语法上的小差错,从这里到圣彼得斯堡,显然在每家酒吧里都出了点小差错。

一一

下午晚些时候,在第三大道,他把背心(有点像皮的)扔进了街沟,没人注意,他说:“现在我独自一人朝北走两个街区,向右转,进入五十七街,去告诉我姨妈这件事,她会打电话叫来华尔街的律师,知道吗,我们有许多人脉关系,我不会再见到你了。”

“不,你会的。”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要走了。今天非常棒,老朋友。”他低着头沿着马路朝北走去,拳头插在口袋里,向右转去,就在此时,一辆印着“南卡罗来纳红宝石”的卡车隆隆驶过,我想跳上车,高叫“哈哈哈”,离开纽约城,再去看看我的南方。可我得先去看看我的约翰妮。

当然,纽约警察比这快得多。我去看约翰妮,没告诉她任何事情,只是到了傍晚时刻,房门响了,从容走进两个好像满不在乎的便衣警察,他们开始搜查抽屉,乱翻书本。约翰妮高声嚷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克劳德已经承认,昨晚他在河里杀了弗朗兹。”

“杀了弗朗兹?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今天早晨你与他一起离开时吻了我,就因为这事?告诉这些家伙,我认为米勒罪有应得!”

“别激动,小姐!这里有什么罪证吗?”一个警察问,他用坦诚的蓝色眼睛看着我。

“只是一起简单的自卫案子。没什么可隐瞒的。”

“你跟我们走一趟,你知道的,对吧?”

“知道什么?”

“物证。难道你不知道吗,有人向你坦白杀了人,你应该马上向警察报告?凶器在哪里?”

“我们把它丢在哈莱姆地铁闸机里了。”

“瞧,我说对了吧,你是事后从犯。我们得带你去地方分局。不过,等大约十五分钟,楼下有些摄影师,等着拍你的照片。”

“照片,为什么?”

“他们已经拍了克劳德的照片,兄弟。我跟你说,就放松坐着,只要……嗨,查利,好吧,在分局见你。”查利走了,我们坐了半个小时之后离开了,坐在他的车里,去九十八街附近的警察分局,我被带进一间小牢房,里面有一块板,权当卧床,没有窗户,谁在乎这些,我蜷起身子想睡觉。但是整个晚上都是闹哄哄的。半夜里,狱卒来到我牢房的栅栏前说:

“你很幸运,孩子,来自纽约多家报纸的一大帮摄影记者在这里等你半个小时了。”

一二

所以到了早晨,我喜欢上逮捕我的警官,他想到了那半个小时,他回来了,悄悄地,打着饱嗝,说早饭他饱餐了一顿,说了声:“走,”他有一对蓝色的眼睛,是个犹太便衣警察,我们去了闹市区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完成书面文件和讯问。

他沿着曼哈顿西区的公路安静缓慢地驾车,说:“天气真好,”出于某种缘由,他意识到我不是个危险的囚犯。

我被领进地区检察官的办公室,当时的检察官是雅各布·格吕梅,蓄着小八字须,也是个犹太人,他快速地来回踱步,文件纸张四处飞扬,他对我说:“首先,孩子,今天早晨我们收到三十四街基督教青年会的一封信。给你读一读。坐下。”我读了这封信,是用铅笔写的,内容是这样的:

“我告诉你们,克劳德是个坏蛋,他有杀人倾向。那天晚上当我们在高架铁道加乌乔车站相遇的时候,我跟你说,哈!你简直不会相信。他是个卑鄙小人。我总是这样对你说的,自从一九三四年我遇见你以来一直这样说。”等等。我抬头看了看格吕梅,说:

“这是骗人的。”

“好的,”存档。“每个这类谋杀案,都会有类似的信出现。为什么这封信是骗人的?”

“因为,”我哈哈笑着说,“一九三四年,我十二岁,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高架铁道加乌乔车站,我不认识三十四街基督教青年会里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