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第7/11页)

“我的上帝啊,伙计,那些是报纸记者,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以为他们是律师,在做笔记。”

“你……现在你父亲会在报纸上看到你的名字,还有你母亲。”

“法官说陆地和海上是什么意思,开玩笑?”

“他是个怪人,穆尼汉法官。”

我们驱车前往布朗克斯歌剧院 [34] 。“现在听明白了,杰克,这是监狱,凶杀案的所有物证证人都关在这里,你没有被捕,你要明白这一点,我们称这种情况为拘留。你待在这里期间每天会付给你三美元,我们把凶杀案的物证证人,也就是说,某些凶杀案的知情人,看管在这里,其理由是当审讯开始,他,你,物证证人,不会躲藏在底特律或者某个地方,或者蒙得维的亚,但是,你进了这里,会与纽约所有凶杀案物证证人住在同一个楼面上,包括‘谋杀团伙’的家伙们,所以你要放松,别让他们把你给吓坏了。不要卷入是非,默默观察这些家伙,研究研究我们为你挑选的那些书,其中有一本关于寻欢享乐的,对不?萨默塞特·曼 [35] 写的,大部分时间都睡觉,你可以在房顶上玩手球,这些家伙中大部分是意大利人,他们来自古老的罪犯辛迪加和布鲁克林谋杀团伙,他们服刑都在一百九十九年以上,他们想干的是从你这种人身上套出供认,那样可以使他们的定罪减去五十年。但是,既然你没有什么可以供认的,那就放轻松。明天我会过来,也许最后再看你一次:我得开车带你去贝尔维陈尸所辨认弗朗兹·米勒的尸体,他们刚刚在河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一五

我被带了进去,到了傍晚时分,在开放牢房区(这个区域晚上十点关门)的每个牢房前面,那些黑手党家伙们正在玩牌,他们想知道我会不会打牌:“我不会,我不知道如何打牌,”我说,“我父亲会。”

他们匆匆打量了我一下。“这个说话风趣的怪家伙是干什么的?”

一六

晚上十点,每个牢房的门都砰地关上,我们都去睡觉,唉,天哪,一股冷空气突然从西北方向入侵纽约,我不得不用单薄的毯子将全身裹住,甚至不得不起床,穿上所有的衣服,伸手去摸一点我的巧克力糖块,借着过道里昏暗的灯光,我看见一只老鼠已经啃掉了一些巧克力。不过,我有自己独用的小便桶、小洗涤槽,早晨有早饭,尽管只有不新鲜的法国干吐司,不过至少烤面包上还有糖浆,有些咖啡,还算好。我那个好心的犹太便衣来了,他开车带着我去贝尔维陈尸所。穿过各种各样有趣的当当作响的门之后,我们到了那里,有人告诉我们要等待验尸官的工作完毕,还得再去趟市区见地区检察官,在候见室的长凳上抽烟,度过一个枯燥的下午。(顺便提一下,他还告诉我,我可以花钱保释出狱。)

地区检察官下午很晚才露面,他确实说了:“嗳,你没事,孩子。我们已经核查了一切,你会没事的。你不会成为事后从犯。如果克劳德承认过失杀人以求轻判,那么就不会举行审判,你就会获释,歌剧院就会支付你在狱中度过的时间。现在如果你想给父亲打电话的话……”

我拿了电话本,给他在十四街的印刷工厂打了电话,此时他在纽约市工会当排字员。父亲来接电话了,我说:“我只需要一百五十美元的保释金,做一个五千美元的保释,然后就可以回家。一切都没事了。”

“哼,对我来说不是一切没事的。没有一个杜洛兹卷入过谋杀案。我告诉过你,那个小淘气鬼会让你卷入麻烦的。我不会借给你百元大钞的,你见鬼去吧,我得工作了,再见 。”砰!电话挂了。

格吕梅检察官再次出来说:“那个约翰妮姑娘怎么样?”

每次我卷入事端,纽约警察似乎都对我的女朋友更感兴趣。

在渐趋昏暗的暮色和大雨中,我和便衣警察开车前往贝尔维陈尸所。我们停好车,走出停车场,在办公桌前停了下来,匆匆翻阅了一阵文件之后,出来了一个莱斯博斯岛的独眼女人,她围着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大工作裙,说:“好,准备好上电梯了吗?”

上 电梯?是往下乘 吧!我们随她一起往下走,迎面扑来一股人类粪便的臭味,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是屎味,十足的屎味,一直往下走,进入贝尔维陈尸所的地下室,那女人的一只眼睛盯着我看,正如约翰·霍姆斯 [36] 所说,恶狠狠地。天哪,我迄今依然讨厌那个女人。她就像希腊神话中那个骗你越过冥河 [37] 进入地狱区域的人物。她很像那个角色,而且是个女人,肥胖阴险,身上的那件工作服就像魔鬼的化身在地狱镇里鬼王别西卜 [38] 的集市上裹的罩衣,甚至更可怕:如果她在凯尔特人或奥地利人的某个庆典上,围绕着五朔节花柱边唱边跳舞,那么,我敢打赌,这簇花柱将活不过第二天。

是的,先生,我们被她领着,很不情愿地来到贝尔维陈尸所地下室的底层,穿过许多贮藏柜,你也许会想这些柜子是由蓝眼睛的比利时裔女主管们管理的,不是的,管这些柜子的是个大个子爱尔兰人,身穿无袖贴身内衣,在过道上咀嚼着三明治或什么东西,从雨水淋淋的陈尸所地下室门道里轻快地走过来,在那里,我看见一辆救护车后门敞开着,有些家伙慢慢从车上挪下一个装着尸体的盒子,他说:“看哪具尸体?”

“我们来辨认一百六十九号,”我的警察说。

“就在这边,”他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走到一百六十九号尸体跟前,猛地拉开门,就像我打开文件柜那样,所有的文件都用樟脑丸保存,只是在这里,旧档案是可怜的弗朗兹·米勒真实的尸体。他在哈得孙河上漂了大约五十小时之后,遗体泡得肿胀起来,成了青紫色的,不过他的红胡子还在,身边放着熟悉的运动衫,还有他的凉鞋。

我敢肯定地说,他看上去像一个胡子拉碴的族长,仰面躺着,胡子向上撅起,令人难以想象的精神折磨使他的身体变成了青紫色的。

他的阴茎依然保全着。

一七

“就是他,红胡子,凉鞋,衬衫,脸已经认不出来了,”我说着转过脸去,但是那个管理员继续啃着他的三明治,当我说话的时候,他对着我一边龇牙咧嘴地笑,一边高声嚷道(牙齿上粘着三明治的奶酪):“怎么,年轻人,从没见过男人的鸡巴?”

如今,我想这种事情不会让我感到厌恶。如今,我甚至也许能够当验尸官。如果你去纽约贝尔维陈尸所,看到所有那些不同的贮藏柜,来吧,写一首诗歌,描写大城市火车里无穷无尽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