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第9/11页)

“我已经跟你说过,不是的,文森特,他只是个长相漂亮的正常青年,被同性恋者盯上了。这种事我一生中也时常遭遇。你记得你年轻的时候……”

“嗨,嗨,我甚至不会玩手球,”他边说边伸出双手……“我一穿上泳装,羊头湾所有那些讨厌的家伙都在留心观看。不过,别相信这个监狱里的任何人,我是文森特·马拉特斯塔,或许我会受雇杀人,但我是诚实的,我父亲是个诚实的细木工人,阿尔卡莫 [49] 最棒的,也是布鲁克林最棒的,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把你脑袋里想的任何事情都告诉我。别因为我戴着黑眼罩和我的名声就害怕我。”

我没有去。

至少在狱中没有去。

几个月后,他被移送到一个无人知晓的隐秘地方,永远消失了。

一九

如果这是西西里,他们会逮捕他吗?随后,安杰利独自进来,他说:“别相信猎鹰,尽管他是个不错的家伙。这里你唯一能相信的人是我,乔伊·安杰利。我只想知道,那个叫克劳德的家伙是不是同性恋?他有没有用他的膝盖顺着你的腿往上磨蹭?”他猥琐地问。

“没有,如果他试图用他的膝盖顺着我的腿往上磨蹭,那么我就不再跟他说话了。”

“挺有意思,那么,为什么不再和他说话呢?”

“因为我认为这种行为意味着对我个人的侮辱,对一个男人的侮辱。”

“好啊,说得好!你知道吗,我很聪明。我不应该把自己卖给谋杀这个行当。喉舌喜欢我,说我前程远大。你觉得我这件丝绸晨衣怎么样?”

随后,我收到一张便条,说我可以打电话索求保释金。我要了约翰妮的电话号码,在监狱前面给她打了电话,说:“听着,我父亲气坏了,不肯借给我一百美元保释金,让他见鬼去吧!约翰妮,你去你姑妈处借这笔钱,我出狱后,我们就结婚,马上结婚,我们去底特律,我会在军用工厂找到一份工作,归还欠她的一百美元(也许你父亲也肯借这笔钱),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结婚吧。”——父亲置我于不顾后,我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结婚——“然后,我会找一艘船,出海去意大利或者法国或者某个地方,寄给你生活费。”

“好吧,杰克。”

与此同时,当我回到牢房试图看书的时候,其他难友都来了,一大帮(中国人除外,他们有帮会),他们每个人都说自己是监狱里唯一诚实的人,我告诉他们只有福音书中的真理可以拯救我。

但是,福音书中的真理简单地说就是克劳德是个十九岁青年,他遭到一个比他年长的鸡奸者有辱人格的性骚扰,于是克劳德就把他打发给了一位古老的恋人,名叫“河”,实际上,实事求是地说,事情就是这样。

这就是为什么他确实是一个彩虹孩子,甚至在十四岁时,他就能看穿那种鬼话,就能明白这起案子发生的特殊情况,那个鸡奸者对他几近强制胁迫,或勒索的追求。

每个人有权过自己的性生活。

裸露阴部、衣衫褴褛、折磨骚扰、神神叨叨,自己的灵魂也不得安宁,就在人类各种有失身份的欢愉面前,他将那个恶毒的残害男孩的家伙丢进了血染的河水中,我容忍这种做法。我宽容这种罪行。(但别因这事与我决斗。)

监狱的阴影。八月的一个周六傍晚,纽约,金色的晚霞从乌云密布的天穹缝隙里透射出来,于是,城里街头早早打开的电灯,以及摩天大楼陡壁上的警示灯在太阳强烈的余晖中突然变得相当微弱,夕阳宛如苍茫世界中一朵金色的玫瑰:人们糊涂了,好奇地仰天四处观望。整整一天,天色一直灰蒙蒙的,真让人扫兴。早晨甚至下了些雨,可现在乌云变成紫云,云层边缘露出傍晚夕阳的火红,这是天国的一大胜景和奇观,它颤动着,向四周扩散,就像一个巨大金色古老的蓝色气球,你也许会说,像一种预兆,预示着给每个人都带来一种新的神秘的荣耀,甚至飘浮在时报广场和十四大街的温柔震颤之上,在布鲁克林的伯勒大厦之上,甚至在浮着木头跳板的黑黝黝的码头水域之上,斯塔滕岛 [50] 使纽约湾海峡变得温柔可爱,岛上愚蠢可怜的自由女神像身后映衬着玫瑰色夜空下真实的海洋,甚至在嗡嗡的嘈杂声之上,在哈莱姆屋顶无数巨型霓虹灯之上,在纽约上东区意大利居住区之上,甚至在数以百万计居民拥挤的地方之上,在那里,在我的纽约生活里,我看见如此多人期待着温柔的气息,期待着不管是什么样的庆典和盛会,在微不足道的地球上,在浩瀚的野营里,它必须,确实,升腾了起来。

于是,温和笨拙的人们,多么悲伤,多么真切,多么迫不得已,整整一天也许像一块湿透的破布,动作迟缓,心情苦闷,像世界末日(有时候必须得这样),“所有的窗户都暗了,音乐的女儿们都无精打采”,男人们可以四处活动,好似带着一袋子不满和愁苦,戴着黑色的帽子穿着黑色的外衣,去玩扑克游戏,就像塞尚 [51] 的画一般,比失望灵魂本身的根源还要令人伤心。工人们整天汗流浃背拼命苦干没有欢乐,他们讨厌枯燥的活儿,思念家庭但却得不到慰藉,只能在比萨饼、《每日新闻》和扬基赛马赌博中得到一点安慰。室内工人穿着令人发痒的裤衩,龇牙咧嘴,在窗户前尴尬万分。家庭主妇和零售商守着灰色空虚的厄运,带着她们的私生子继续生活。儿童们像麻风病人那样惊讶于白天惊人的悲哀,一张张小脸往下张望,不过不是看轮船,不是看火车,不是看南卡罗来纳的巨型卡车驶过一座座大桥到达纽约,不是看烟雾腾腾的隆重仪式、电影、博物馆和色彩鲜艳的玩具,而是看可怕的层层烟雾;不过,烟雾里宇宙欢乐的中心源泉依然存在,极为清晰,天堂的珍珠在高处闪耀着强烈的光辉。所以甚至在监狱里,人们抬头仰望,不管他们在想什么,他们都用同样的惊讶仔细思量,说:“啊呀,天边是红色的,哎呀,”或者他们说,“那是什么意思,不下雨?”或者什么也不说,观察片刻就会回到等待着他们的火烧火燎的草席。

布朗克斯监狱四楼,我,这个年轻人静静地站在牢房外面一条装有栅栏的过道里,透过窗户上的铁栅栏,眺望另一个过道;透过铁窗可以看见恢宏、愚蠢、害羞的纽约,充满敬畏,却又满腹悲伤,还有一种抽大烟人的神态。过道尽头,扑克游戏正在进行。傍晚值岗的狱警歪戴帽子,坐在身着衬衫的囚犯中间。也许他赌了二毛五。熄灯前的最后几小时。刺眼的白色灯光高高照耀,赌徒们小声咕哝聚精会神。不时有人从一圈脑袋中抬头仰望,说:“怎么,没下雨?”一位面容憔悴的家伙一个眼睛上戴着眼罩,很自然地当起了“小红帽” [52] ,说:“坚持,罗科,当你出狱时,你会是夏天里的最后一朵玫瑰花。”